時間:2023-03-24 15:25:44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分子生物論文,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關鍵詞:自然哲學 量子革命 系統辯證法
關于20世紀科學革命,有人說只須記住三件事:相對論、量子革命和混沌學(系統科學中最突出的新分支)。正是這三大科學革命為人類建構全新的自然圖景(也就是新穎的自然哲學)作出了決定性的貢獻。這里所謂自然哲學是指人對自然的哲學反思。自然哲學的中心問題就是基于人與自然的關系來研究自然本體最一般的性質和人類的世界圖景。
一
自然哲學在哲學史上有過兩個全盛時期(古希臘及近代機械論),只是在謝林、黑格爾之后衰落了。由于20世紀三大科學革命的強大影響,自然哲學正在當代復興起來,這是十分令人鼓舞的。我們先從三大科學革命說起。
首先要提到的是相對論革命對改造人類世界圖景的貢獻。在1905年的狹義相對論中,時空性質依賴于參照系等概念是對“觀察無關性”的經典信念的初次沖擊;1915年的廣義相對論把引力場(它具有整體全息相關性)確立為新的“獨立的實在”,這是對牛頓的實體觀的又一次打擊。接著要論述的是量子革命,它比相對論革命更為深刻地改變著人類的世界圖景。因為1925年以后所創建的量子力學進一步使笛卡兒與牛頓以來的主客絕對二分原則、實體主義原則乃至嚴格決定論原則都受到猛烈沖擊。最后要強調的是系統科學革命。20世紀中葉以來近半個世紀系統科學的蓬勃發展表明,從總體上說,系統自然觀集中體現了當代自然圖景的精華,因此系統自然觀幾乎成了當代自然科學的世界圖景的代名詞,貝塔朗菲稱之為“一種新的自然哲學”。20年代所出現的懷特海的“機體論哲學”則是這種自然哲學之先聲。
當代的系統自然觀借助于維納的控制論(1949)、貝塔朗菲的一般系統論(1948)、普利高津的耗散結構論(1969)和哈肯的協同學(1971)等理論復活了亞里士多德的機體論和內在目的論的自然哲學。〔1〕控制論通過對“動物(即生命系統)和機器(即非生命系統)的通用規律”的研究表明,自動機器通過反饋調節機制可以表現出與神經控制同樣的合目的性或規律。[1]維納在《控制論》中對牛頓的嚴格決定論進行了深刻有力的批判,肯定了統計力學家吉布斯把偶然性引進到科學中來的重大的方法論意義,并突破了目的論與機械論之間的兩極對立。莫諾在《偶然性與必然性——略論現代生物學的自然哲學》(1971)一書中,則用生物微觀控制論表明,借助于生物化學和分子生物學層次的反饋機制以及微觀-宏觀相互作用,完全偶然的基因突變最終可以納入物種進化的必然軌道;耗散結構論表明,在遠離平衡態條件下開放系統可以通過非線性正反饋機制的作用表現出有序化和合目的性;協同學還進一步發現序參量是整個自組織過程的主宰如此等等。總之,所有這些自動機器和自組織理論都表明,無須超自然的神力和神秘的“生命力”,自然系統也象自動機一樣可以憑借內在機制的作用呈現合目的性。從這個特定意義上說,認為宇宙=巨大的超級自動機的“機械論”是對的,而非神學性的宇宙“內在目的論”也是對的。從歷史上看,牛頓的機械論自然哲學是對亞里士多德的目的論自然哲學的否定。現在,我們的立足于系統科學的新自然哲學則應看作一種“否定之否定”。它是對機械論與目的論自然哲學的更高的辯證綜合。
當代自然哲學(它以系統自然觀及其系統辯證法為核心或靈魂)最有革命性的一個方面,也許表現在反嚴格決定論和對偶然性客觀意義的新認識。直到現在為止,一般人都相信“近似決定論”:只要近似知道一個系統的運行規律和初始條件就可以足夠好地計算出系統的近似行為。可是混沌學中著名的“蝴蝶效應”,即系統演化進程對初始條件的敏感依賴性,卻斷然否決了牛頓-拉普拉斯決定論的任何翻版(如“近似決定論”)的有效性。美國氣象學家洛侖茲在1961年發現,實際上長期天氣預報是不可能的。因為即使對于嚴格確定的氣象方程組,初始條件的小誤差,也會導致災難性的后果。諸如珞珈山的蝴蝶拍拍翅膀那樣的初始小擾動,經由地球大氣系統中的逐級放大,最終可能在南美洲引起大風暴。這種由決定論引出來的混沌,對經典觀念的打擊是毀滅性的。混沌革命加強并深化了量子革命。
通過量子力學、分子生物學、協同學乃至混沌學的研究,現代科學家越來越認識到,偶然性在自然界具有不容忽視的本體論地位,以及研究偶然性的內在機制的重要性。為恩格斯贊同過的黑格爾關于“必然性自己規定自己為偶然性,……偶然性又寧可說是絕對的必然性”(〔2〕,第562—563頁)的辯證論斷,得到最新自然科學的支持。正如馬克斯·玻恩在《關于因果與機遇的自然哲學》(1951)中所注意到的,量子世界是由因果與機遇聯合統治的,其中機遇是有規則的。同樣,在哈肯的協同學演化方程(如福克-普朗克方程和郎之萬方程)中,決定論力項與隨機力項是共同起作用的。在混沌理論中,混沌本是由決定論規律引出的內在的無序和不規則性,然而對混沌吸引子的相空間圖解研究卻表明,即使混沌也有精細結構,其中機遇也是有規則的,偶然性與必然性相互作用的深層非線性機制是可以認識的。從量子力學到系統科學的研究表明,概率統計定律是比嚴格決定論定律更好的認識工具,但原有的“大數定律”與“統計平均值”等概念對于描述偶然性已經顯得太粗糙了,非線性數學該出陣參戰了。因為唯有借助于非線性數學才可能認清偶然性起作用的深層結構機制。
當代自然哲學中的系統整體論思想也是相當有革命性的。自從歐幾里得、阿基米德以來,“整體=部分和”的公理已經成為背景知識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這一觀念也是牛頓的機械論自然哲學的一個基本要素(它與實體主義、還原主義相協調)。然而,一般系統論中的貝塔朗菲原理“整體不等于各部分簡單相加的總和”,卻斷然取消了歐幾里得的公理,以整體論取代了機械論的還原主義。量子力學中的全域相關性和粒子物理學中的新奇現象(“基本”粒子分割到一定限度,將出現“部分大于整體”的佯謬)以及生態系統的整體關聯性(卡普拉《轉折點》,1989)都支持貝塔朗菲的系統整體觀。
總之,以現代物理學與系統科學為代表的當代科學革命已經引起了人類自然圖景的根本變革,人們有理由期待一種浸透著量子力學辯證法和系統科學辯證法精神的全新的自然哲學的出現。
二
現在我們轉入當代自然哲學的主要疑難及其可能解法的討論。
鑒于機械論自然哲學所遇到的困難,當代自然哲學所要討論的主要問題可以歸結如下:1.自然本體的性質問題。物理實在究竟是孤立的實體還是依賴于系統場境的存在?“潛在”是否也是物理實在的基本形態之一?究竟是否存在終極實在?2.物理實在所遵循的規律究竟是決定論還是非決定論的?自然系統究竟是必然性還是偶然性所支配的?偶然性應當具有怎么樣的本體論地位(是否應當有)?3.所謂“觀察者侵入物理事件”的實質是什么?主客二分的合理界限是什么?4.系統整體論與還原主義孰是孰非?5.目的論的新解釋問題。自然系統本身能有目的性嗎?能代替上帝作為選擇主體的地位嗎?目的論是否真與機械論勢不兩立?它又如何與神學劃清界線?下面我們將依次詳細分析這些問題:
1.自然本體或物理實在的性質問題。
牛頓機械論自然哲學的本體論或實在觀的要害就在于實體主義。一切物理實在被認為都有實體性、實存性,自然被等同于實體的集合(簡單相加的總和),一種在絕對空間構架中的機械性的存在物。然而,在新的原子科學中,從前認為不容置疑的“實體實存”原則已經失效。明確的電子“軌道”或光子“路徑”等經典性觀念在量子力學中是不允許的。電子實際上以“電子云”方式存在著,它并沒有絕對分明的輪廓,而且只是或然地顯現出來。如“測不準關系”所要求的,電子的位置與相應的動量具有天生的不確定性,決不可能同時有確定的值,因而人們決不可能同時測量到其確定的值。所有這些事實,如果從牛頓的經典本體論的眼光來看簡直是不可理解的,因為“潛在性”觀念完全沒有地位。
實際上,現代物理學家海森伯在批判牛頓機械論實在觀的基礎上,確實發展了一種全新的、更廣義的“潛在”實在觀。他根據量子力學事實總結出,潛在是介于可能與現實之間的物理實在的新型式,它被認為特別適用于微觀客體。海森伯尖銳地指出:“在量子論中顯示的實在概念的變化,并不是過去的簡單的繼續,而卻象是現代科學結構的真正破裂。”(〔3〕,第2頁)“幾率波的概念是牛頓以來理論物理學中全新的東西。……它是亞里士多德哲學中‘潛在’(potentia)這個老概念的定量表述。它引入了某種介乎實際的事件和事件的觀念之間的東西,這是正好介乎可能性和實在性之間的一種新奇的物理實在。”(〔3〕,第11頁)“事件并不一定是確定的,而是可能發生或傾向于發生的事情便構成了宇宙中的實在”。(〔4〕,第177頁)
總之,海森伯認為量子理論意味著實在觀念的革命,牛頓機械論的實在觀念已經失效。他舉例說,幾率波、量子態、電子軌道等都與統計期望值相關聯,表示傾向性的、潛在的物理實在,這是物理實在的新形式。
現代粒子物理學的新假說把潛在性觀念發展到海森伯本人始料所不及的程度。喬弗利·丘(Geoffrey Chew)著名的粒子靴絆學說[2],斷然否定了終極實體的可能性,揭示了自然本體的自助的、生成的本性。按照我的看法,它使系統實在論與系統辯證法完全本體論化了!由于任何粒子都可以充當基礎粒子,用以構成其他粒子,因此說穿了沒有任何一種粒子是真正的“基本粒子”,這就是所謂“基本粒子并不基本”。從根本上說,自然界不可能還原到任何一種或幾種終極的實體。說一個質子可以由中子和π介子所構成,或者說它是由Λ超子和K介子所構成,或者說它是由兩個核子和一個反核子所構成,甚至說是由場的連續質所構成。所有這一切可能性是同樣真實地存在的。應當說,所有這些陳述都同樣地正確又同樣地不完善。因為真實世界等于所有這些潛在的“可能世界”互相疊加的總和。借用日本物理學家武谷三男的話來說:“作為終極要素的實體——基本粒子本身也是相互流動地相互轉化的。這件革了以前的物質觀,顯示了辯證邏輯的正確性。”(〔5〕,第28頁)
我們的進一步的問題是:作為自然本體的物理實在究竟是否可以歸結為互相孤立的實體?還是從本質上說只能是依賴系統場境的整體全息相關的存在?在對著名的EPR假想[3]的實驗檢驗中所表現出來的量子關聯(即遠距粒子之間的整體相關性)很好地回答了這一問題。正如美國科學哲學家西莫尼(A.Shimony)所指出:“我們生活在一個實驗結果正在開始闡明哲學問題的非凡時代”。而今最新實驗結果表明,兩個相隔幾米且又沒有彼此傳遞信息機制的實體可能被相互糾結在一起,即它們的行為可以有極顯著的相關性,以致對其中一個實體進行測量將瞬時地影響到另一個實體的測量結果。這個新奇的實驗結果斷然否定了愛因斯坦等人(EPR)的預設(即“空間上遠隔的客體的實在狀態必定是彼此獨立的”),卻符合量子力學的系統整體觀。正如玻爾所注意到的,量子現象是作為整體而存在的,其中所反映出來的內在關聯是不可消解的。量子現象的整體性不允許人們對它作機械的切割并把這種切割物認作它自身。因此我們有理由說,量子力學的整體實在觀是與系統整體觀相通的,量子辯證法與系統辯證法相互滲透,量子革命與系統科學革命相互支持。因此,作為科學革命的結晶,新自然哲學主張,物理實在的部分性質取決于整體,取決于系統的內在關聯,從根本上說,自然本體是整體全息相關的存在。
2.決定論與非決定論疑難,偶然性的本體論地位問題。
從前認為不容置疑的機械論自然哲學的“嚴格決定論”預設,如今在新的原子科學中也已經失效。人們向來認為,自然科學和“自然科學唯物主義”有一個不可動搖的支柱:這就是嚴格決定論。對自然科學的這種見解,最典型地表現在拉普拉斯杜撰的那個精靈故事中,據說這個精靈(超智慧者)知道世界現況的一切決定因素,因而能夠無歧義地得出世界在過去或未來的其他一切狀態。這個被后人稱作“拉普拉斯妖”的理想實驗正是嚴格決定論的化身。可是,現在在微觀領域里發現了與這種嚴格決定論原則相違背的種種反常事實。簡略地說,熱學與分子物理學的研究表明,氣體分子運動是包含不確定性的自然進程,由于初始條件捉摸不定,單個分子的運動狀態成為純粹的偶然事件。分子運動論乃至統計力學的建立表明,概率統計定律也是自然描述不可缺少的一種基本形式。
強調概率統計定律重要性的科學思想反映到自然哲學中去,就成為“統計決定論”。其要旨可概括如下:對于一些包含不確定性的自然過程,雖然嚴格決定論不能直接應用,但若應用統計方法研究大量單個偶然事件的平均行為,卻可以找出明顯的統計規律性。換句話說,這些自然過程在統計平均意義上仍是決定論性的。這是決定論的弱化形式之一。
統計決定論的科學基礎在于經典統計力學。統計力學的基本出發點則在于,認為盡管大量分子的集團行為滿足統計規律,但從底層基礎而言,單個分子(單個過程)仍遵守牛頓定律,滿足嚴格決定論。這樣,統計決定論并不把不確定性歸因于基礎規律的不同,而是把它歸因于初始條件的難以捉摸(即人類知識的不完備性)。因此,統計決定論只是嚴格決定論的補充形式。
然而,將概率統計觀點真正貫徹到底,最終導致量子物理學的興起,而測不準關系的發現則使嚴格決定論淪為無意義的空想。
在現代科學家中第一個對“非完全決定論”(即under-determinism,這個詞的不恰當的替代詞是indeterminism,即非決定論)有十分清醒認識的是哥廷根學派的馬克斯·玻恩。他在名著《關于因果和機遇的自然哲學》中對非完全決定論作了比其他量子物理學家(如玻爾、海森伯等)更為系統和透徹的分析。通過對玻恩文本的適當解釋、調整與轉譯,我們可以提煉出對當代自然哲學極有價值的內容和決定論/非決定論問題的辯證解。〔7〕
非完全決定論的最主要或最有特色的一種表現形式,是與量子力學相應的概率決定論。其要點如下:(1)單個(量子)過程內在地是幾率性的、非決定性質的;(2)“自然界同時受到因果律和機遇律的某種混合方式的支配。”(〔8〕,第9頁)(3)機遇律是自然律的終極形式,偶然性有規則,“它們是用數學上的概率論表述出來的。”(〔8〕,第7頁)
關于自然界究竟是由必然性還是偶然性所支配的,是決定論性還是非決定論性的那個爭論,波普有一個著名的比喻:“云和鐘”。“云”就是天上的云,代表極端不確定性,它非常不規則、毫無秩序又有點難以預測;“鐘”就是家家都有的時鐘,代表高度的確定性,它非常有規則、有秩序又是高度可預測的。這是兩個不同的極端,一端變化莫測,另一端高度精確。一般的自然事物往往處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波普用“所有的云都是鐘”(當然也可以說“所有自然事物都是鐘”)表示決定論,用“所有的鐘都是云”(當然也可以說“所有自然事物都是云”)表示非決定論。波普終于認識到,人類理性需要的是“處于完全的偶然性和完全的決定論之間的某種中間物,即處于完全的云和完善的鐘之間的某種中間物。”(〔6〕,第239—240頁)這種完全的偶然論(非決定論)和完全的決定論的中間物,我們可以恰當地稱作“非完全決定論”,它意味著對偶然性與必然性、因果與機遇的某種辯證綜合,這就是當代自然哲學對這一爭論所作的正確解。以上我們是借用M.玻恩與波普的話,經校正、轉譯納入自己的概念框架,并用以闡發自己的“非完全決定論”觀點。〔7〕
現代生物學和生物微觀控制論也為非完全決定論提供新的佐證。莫諾在其名著《偶然性與必然性(略論現代生物學的自然哲學)》中,從分子生物學的材料出發,有力地抨擊了嚴格決定論,并為恢復偶然性在自然哲學中的本體論地位付出極大的努力。莫諾是這樣說的:
當偶然事件——因為它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本質上是無法預測的——一旦摻入了DNA的結構之中,就會被機械而忠實地進行復制和轉錄,……從純粹偶然性的范圍中被延伸出來以后,偶然性事件也就進入了必然性的范圍,進入了相互排斥、不可調和的確定性的范圍了。因為自然選擇就是在宏觀水平上、在生物體的水平上起作用的。自然選擇能夠獨自從一個噪聲源泉中譜寫出生物界的全部樂曲。(著重號為引者所加)(〔9〕,第88頁)
莫諾這段話應當看作關于生物自然界的非完全決定論,關于極小幾率的偶然事件向極嚴格規律轉化過程的生動說明。特別是最后那句話是說明生物界的偶然性與必然性的相互聯系、相互作用方式的絕妙比喻。當然,由于莫諾有時十分不恰當地將嚴格決定論與辯證唯物論混為一談,應當注意他的言論本身具有兩重性。(〔10〕,第324頁)
非完全決定論的內容還由于系統科學的興起而得到了進一步豐富和加強。有人因之稱作系統決定論。其要旨可概括如下:
一般的自然界的復雜系統(在自然哲學中姑且撇開社會系統),不能由它的構成要素和子系統通過簡單相加和線性因果鏈無歧義地決定其整體功能和行為。但系統的存在與演化仍有相當確定的規律可循,機遇與因果共同決定著系統的存在和發展,因而系統在整體上仍有決定性。
具體地說,系統演化的主要機理就在于機遇性漲落、反饋和非線性作用。人們常喜歡將借助于系統科學特有的資料所認識的辯證法,稱作“系統辯證法”。系統科學從自己的角度闡明了因果與機遇、決定性與隨機性的辯證法:自組織系統作為遠離平衡態的開放系統,以偶然的隨機的漲落為誘導,通過正反饋和非線性放大,某一漲落在矛盾競爭之中取得支配地位,成為序參量,于是使系統的演化納入必然的軌道,建立時空、功能上的新的有序狀態。系統辯證法與矛盾辯證法在自組織動力學機制的解釋上是高度一致的:當自組織系統處于不穩定點時,系統內部矛盾全面展開并有所激化,與各種子系統及其要素的局部耦合關系和運動特性相聯系的模式和參量都異常活躍,各種參量的漲落此起彼伏,它們都蘊含著一定的結構與組織的胚芽,為了建立自己的獨立模式并爭奪對全局的支配權,它們之間進行激烈的競爭與對抗,時而“又聯合又斗爭”,最后才選拔出作為主導模式的序參量。非完全決定論在協同學的描述系統演化的數學方程中也得到反映。如郎之萬方程(描述布朗運動的)和福克-普朗克方程中,概率論描述與因果性描述共處于一體,隨機作用項與決定論作用項被綜合在一起,偶然性與必然性因子被綜合在一起。從自然哲學看,它們體現了機遇律與因果律的辯證綜合。
3.物理事件與觀察的關系、主體-客體相互作用問題。
從前認為不容置疑的“客觀事件與任何觀測無關”的自然哲學信條,如今在新的原子科學中同樣也正在失效。正如海森伯所指出,經典物理學的真正核心,也就是物理事件在時間、空間上的客觀進程與任何觀測無關的信念,由于許多量子實驗的發現而受到沖擊。而現代物理學的真正力量就存在于自然界為我們提供的那些新的思想方法之中。因此,再指望用新實驗去發現與觀測無關的“純客觀事件”或不依賴于觀察者和相關參照系的“絕對時間”,就無異于指望極地探險家在南極圈尚未勘查過的地方會發現“世界盡頭”,那只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4〕,第4頁和第9頁)對原子、電子那樣的客體的任何一次射線照射或觀測都足以破壞其初始狀態,而且由于或然性和不可逆性,這種狀態不可恢復。
玻爾為量子力學所作的“互補性詮釋”中一個最基本的思想是:觀察者(主體)與被觀察者(客體)之間的嚴格劃界是不可能的,因為在實際過程中兩者處在緊密相連的相互作用之中。無論是純粹的“主體”即可以)“無干擾”地進行觀察的觀察者)或是純粹的“客體”(可以絕對隔絕外界作用而界定被觀察系統的孤立狀態)概念都只是經典物理學所作的理想化,而這兩種理想化既是相互補充又是相互排斥的。〔11〕這就是玻爾著名的“我們既是觀眾(觀察者),又是演員(被觀察者)”辯證論斷的真實含義。
實際上,從當代自然哲學的眼光看,這是很自然的:人(觀察者)本來就是自然(被觀察者)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們只能用一種內在化的眼光來看待自然,而不可能象上帝那樣用完全超脫的外在化眼光看自然,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正如羅森菲爾德所指出,所謂“觀察者介入原子事件進程”的局勢,容易產生科學事實的客觀性被敗壞的假象,因此我們必須與機械論和不可救藥的唯心主義劃清界線。羅森菲爾德本人正是以辯證法為武器在與機械論和唯心主義劃界的過程中闡明了觀察者與物理事件的辯證關系的客觀性質。(〔12〕,第140頁)海森伯說得很分明:“量子論并不包含真正的主觀特征,它并不引進物理學家的精神作為原子事件的一部分”。(〔3〕,第22頁)可見,“客體行為與觀測有關”原則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拋棄客觀實在而接受主觀主義。
4.系統整體實在觀問題。在闡述以上各個問題的過程中,我們實際上已經闡明了整體實在觀的基本觀點:“整體不同于各部分機械相加的總和”。自然本體是依賴于系統場境的存在、處在相對相關中的存在,是整體全息相關的實在。正如D.玻姆所指出的,按照量子概念,世界是作為統一的不可分割的整體而存在的,其中即使是每個部分內在的性質(波或粒子)也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場境。其實,人本身就是自然的產物,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只能作為參與者并在相互作用過程中用內在化的觀點來理解自然本體。只是在系統及其諸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可以忽視的情況下,還原主義才是近似地有效的。
5.自然本體目的性的(自組織解釋)問題。簡單地說,當代自然哲學的目的論觀是亞里士多德內在目的論的復活和發展,是現代系統科學目的論觀的升華。宇宙象是一個有機統一的整體,自然系統(包括生命系統和非生命自組織系統)的結構、功能和演化過程的合目的性可以通過自然本身的自組織機制的作用得到合理解釋。〔1〕
例如,自然選擇的實質問題是由生物哲學所提出的一個重要問題。按照生物控制論的初步解答,關于生物進化的自然選擇機制實質上就是一種以偶然的突變為素材,通過反饋調節的最優化控制機制。艾根的超循環理論則進一步明確,在大分子的自組織階段,在生化反應的超循環中選擇價值高的突變不斷通過過濾和正反饋放大,形成功能性的組織,強化、優化并向更高水平進化。這里,一方面自然選擇表現為自然本身的純物質性的有規則的相互作用過程,但它不同于牛頓的機械因果性模式,因為其中突變與選擇機制、機遇與因果是辯證地聯合起作用的;另一方面,盡管它排除了自然神力的干預,卻仍然是合目的性的過程,因為它有自引導的、自動調節的功能(使物種或分子擬種適應環境)。這樣,按系統辯證法重新解釋過的合理的目的論又能與神學劃清界線。
三
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20世紀早期的相對論量子論革命向統治思想界長達二三百年之久的機械論自然哲學,提出了全面的詰難和挑戰,并給予毀滅性的打擊。當代自然哲學正是在克服舊自然哲學的危機,在回答新興自然科學所提出的詰難和挑戰的過程中逐步建立起來的。20世紀中葉以來以系統科學群為代表的新興科學的迅速發展,豐富了當代自然哲學的內涵,加速了人類自然圖景革新的步伐。
總起來說,當代自然哲學的核心觀點,可以簡要地重新概括如下:
1.自然本體是依賴于系統場境的、在關系中生成的、流動的實在,作為孤立實體的終極實在根本不存在,“潛在”是物理實在的一種新形式;2.自然系統遵循非完全決定論(即決定論與非決定論的中間物),它是由因果與機遇聯合統治的,此兩者互斥又互補。偶然性的本體論地位是:它是自然本體本質中的一個規定、一個方面和一個要素。偶然性存在精細的非線性作用機制(由混沌革命所發現!)。3.物理事件與觀測有關,人作為自然系統的一分子只能用參與者的身分和內在化的觀點來觀察自然,絕對的主客二分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4.系統整體觀在總體上比還原主義更為合理,不過為了進行精細的研究,有節制的還原主義仍是必不可少的和有啟發力的,兩者其實是互斥又互補的。5.自然系統的合目的性可以按自組織觀點得到最合理的解釋,目的論與機械論也是互斥又互補的。
最后,我們所要強調的是偶然性的恰當的本體論地位問題。迄今仍有不少讀者受過時的哲學教科書的影響,把偶然性當作一種外在的、主觀的、局部的、非本質的和不穩定的或暫時的東西。其實這種看法有違辯證法的本意,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它屬于機械論的范疇。通過對量子辯證法與系統辯證法的研究,我們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說:機遇或偶然性在本體論中恰恰是一種內在的、固有的、普遍的、本質的和永久性的成分。借用列寧論“假象”的話來說,偶然性是“本質的一個規定、一個方面和一個環節”,是“本質自身在自身中的表現”。機遇與偶然性是客觀的并且具有自己的非常獨特的規律。在新自然哲學中,我們不能再滿足于把偶然性看作必然性的“補充形式”的外在化理解,而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地認識到,機遇與因果相互聯結、相互滲透,辯證地融為一體。在非完全決定論中,偶然性恢復了它本來應有的本體論地位,機遇與因果,偶然性與必然性以幾率或統計性乃至“混沌吸引子”為中介辯證地聯結在一起。在相空間中混沌吸引子的精巧的無窮嵌套的自相似結構,精確而形象地展示出系統演化過程中機遇與因果如何聯合起作用的深層非線性機制,進一步豐富了對自然本體辯證內涵的認識。
應當說,這是量子辯證法與系統辯證法對矛盾辯證法的一項貢獻,它們本應是相得益彰的。
參考文獻
〔1〕桂起權:《目的論自然哲學之復活》,載“自然辯證法研究”1995(7),并收入吳國盛主編《自然哲學》一書,中國社科出版社199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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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海森伯:《物理學與哲學》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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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武谷三男物理學方法論論文集》商務印書館1975年版。
〔6〕波普:《客觀知識》,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版。
〔7〕桂起權:《非完全決定論:因果與機遇的辯證綜合》,載“科學技術與辯證法”1991(2)。
〔8〕玻恩:《關于因果和機遇的自然哲學》商務印書館1964年版。
〔9〕莫諾:《偶然性與必然性(略論現代生物學的自然哲學)》,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
〔10〕桂起權:《科學思想的源流》武漢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
〔11〕桂來權《析量子力學中的辯證法思想—玻爾互補性構架之真諦》,載“哲學研究”1994(10)。
〔12〕羅森菲爾德:《量子革命》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
注釋:
[1]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梁實秋在《遠東英漢大辭典》中,將控制論(cybernetics)譯作神經機械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