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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爾古納河右岸

時間:2023-05-29 17:38:08

開篇:寫作不僅是一種記錄,更是一種創造,它讓我們能夠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將它們永久地定格在紙上。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12篇額爾古納河右岸,希望這些內容能成為您創作過程中的良師益友,陪伴您不斷探索和進步。

第1篇

作家簡介

遲子建,女,著名作家。1964年生于素有“中國最北村鎮”之稱的黑龍江省漠河縣北極村,1983年開始寫作,著作甚豐。短篇小說《霧月牛欄》《清水洗塵》,中篇小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分別獲第一、二、四屆魯迅文學獎,是首次三獲此獎項的作家。散文《光明在低頭的一瞬》獲得第三屆冰心文學獎。2008年,她又憑借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摘得第七屆茅盾文學獎桂冠。

選段導讀

今位于東北部的額爾古納河是黑龍江的一條支流,自《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至今,一直是中俄兩國的界河。數百年前,鄂溫克人自貝加爾湖畔遷徙至額爾古納河右岸,從此,在這片廣袤的原始森林中繁衍生息,并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民族文化――鄂溫克文化。《額爾古納河右岸》便是通過一位90高齡的最后一個酋長女人的講述,描繪了東北少數民族鄂溫克人的百年滄桑史。

鄂溫克人居住在“希楞柱”(一種用松木桿搭建的簡易帳篷)里,以放養馴鹿和狩獵為生,有儲藏食物的專門倉庫――“靠老寶”;他們跳“斡日切”舞;請薩滿(巫師)“跳神”以祛除病魔,人死了要舉行風葬儀式;信奉“瑪魯”神……這些具有神秘原始氣息的部落文化特征曾經是他們維系生存不可或缺的精神元素,也造就了他們達觀超然、不屈堅韌的生命意志。無論是嚴寒、饑餓,還是戰火硝煙,抑或異族文明的入侵都無法摧垮他們內心中那份堅定的信仰。即便是面對強大的現代工業文明,他們仍在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抗爭。然而,對于一個弱小的民族而言,這種抗爭畢竟是軟弱無力的,當鄂溫克人向新的獵民定居點大規模搬遷時,也是這個民族行將滅亡的前奏。正因為如此,當遲子建讓一個九旬鄂溫克老人敘述鄂溫克民族的歷史時才多了一份抗爭的悲壯,一份悠遠的悲憫,一份徹骨的悲涼。

茅盾文學獎評委會在給《額爾古納河右岸》的頒獎辭中如是說:

遲子建懷著素有的真摯澄澈的心,進入鄂溫克族人的生活世界,以溫情的抒情方式詩意地講述了一個少數民族的頑強堅守和文化變遷。這部“家族式”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與鄂溫克族人的坦誠對話,在對話中她表達了對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堅持信仰、愛憎分明等等被現代性所遮蔽的人類理想精神的彰揚。遲子建的文風沉靜婉約,語言精妙。小說具有詩史般的品格和文化人類學的思想厚度,是一部風格鮮明、意境深遠、思想性和藝術性俱佳的上乘之作。

我們節選的部分便是這位“九旬老人”心中流淌的對額爾古納河的不朽記憶。

我這一生見過的河流太多太多了。它們有的狹長,有的寬闊;有的彎曲,有的平直;有的水流急促,有的則風平浪靜。它們的名字,基本是我們命名的,比如得爾布爾河,敖魯古雅河,比斯吹雅河,貝爾茨河以及伊敏河、塔里亞河等。而這些河流,大都是額爾古納河的支流,或者是支流中的支流。

我對額爾古納河的最早記憶,與冬天有關。

那一年,北部的營地被鋪天蓋地的大雪覆蓋,馴鹿找不到吃的,我們不得不向南遷移。途中,由于連續兩天沒有打到獵物,騎在馴鹿身上的瘸腿達西咒罵那些長著腿的男人都是沒用的東西,聲稱他已經掉進一個黑暗的世界,要被活活地餓死了。我們不得不靠近額爾古納河,用冰釬鑿開冰面捕魚來吃。

額爾古納河是那么的寬闊,冰封的它看上去像是誰開辟出來的雪場。善于捕魚的哈謝鑿了三口冰眼,手持一桿魚叉守候在旁邊。那些久避冰層下的大魚以為春天又回來了,就搖頭擺尾地沖著透出天光的冰眼游來。哈謝一看見冰眼旋起了水渦,就眼疾手快地拋出魚叉,很快就戳上來一條又一條的魚。有附著黑斑點的狗魚,還有帶著細花紋的蟄羅。哈謝每捕上來一條魚,我都要跳起來歡呼。列娜不敢看冰眼,吉蘭特和金得也不敢看,冒著水汽的冰眼在他們眼里一定跟陷阱一樣,他們遠遠地避開了。我喜歡娜拉,她雖然比我還小幾歲,但跟我一樣膽大,她彎著腰,將頭探向冰眼,哈謝讓她離遠點,說是萬一她失足跌進去,就會喂了魚了。娜拉將頭上的狍皮帽子摘下來,甩了甩頭,賭咒發誓地跺著腳說,快把我扔進去吧,我天天游在里面,你們想要魚了,就敲一敲冰面,叫一聲娜拉,我就頂破冰層,把魚給你們送上!我要是做不到的話,你們就讓魚把我吃了算了!她的話沒嚇著哈謝,倒把她的母親娜杰什卡嚇著了,她奔向娜拉,在胸口不住地劃著十字。娜杰什卡是個俄國人,她跟伊萬在一起,不僅生出了黃頭發白皮膚的孩子,還把天主教的教義也帶來了。所以在烏力楞中,娜杰什卡既跟著我們信奉瑪魯神,又朝拜圣母。依芙琳姑姑為此很看不起娜杰什卡。我并不反感娜杰什卡多信幾樣神,那時神在我眼里是看不見的東西。不過我不喜歡娜杰什卡在胸前劃十字,那姿態很像是手執一把尖刀,要剖出自己的心臟。

黃昏時,我們在額爾古納河上燃起篝火,吃烤魚。我們把狗魚喂給獵犬,將大個的蟄羅魚切成段,撒上鹽,用樺樹枝穿上,放到篝火中旋轉著。很快,烤魚的香味就飄散出來了。大人們邊吃魚邊喝酒,我和娜拉在河岸上賽跑。我們像兩只兔子,給雪地留下一串串密集的腳印。我還記得當我和娜拉跑到河對岸的時候,被依芙琳給喊了回來。她對我說,對岸是不能隨便去的,那已不是我們的領地了。她指著娜拉說,她去可以,那是她的老家,早晚有一天,娜杰什卡會把吉蘭特和娜拉帶回左岸的。

在我眼里,河流就是河流,不分什么左岸右岸的。你就看河面上的篝火吧,它雖然燃燒在右岸,但它把左岸的雪野也映紅了。我和娜拉不在意依芙琳的話,仍然在左岸與右岸之間跑來跑去。娜拉還特意在左岸解了個手,然后她跑回右岸,大聲對依芙琳說,我把我的尿留在老家了!

依芙琳白了娜拉一眼,就像她看著馴鹿產下畸形仔時的表情一樣。

在那個夜晚,依芙琳姑姑告訴我,河流的左岸曾經是我們的領地,那里是我們的故鄉,我們曾是那里的主人。

三百多年前,俄軍侵入了我們祖先生活的領地,他們挑起戰火,搶走了先人們的貂皮和馴鹿,把反抗他們暴行的男人用戰刀攔腰砍成兩段,對不從他們奸的女人給活生生地掐死,寧靜的山林就此變得烏煙瘴氣,獵物連年減少,祖先們被迫從雅庫特州的勒拿河遷徙而來,渡過額爾古納河,在右岸的森林中開始了新生活。所以也有人把我們稱為“雅庫特”人。在勒拿河時代,我們有十二個氏族,而到了額爾古納河右岸時代,只剩下六個氏族了。眾多的氏族都在歲月的水流和風中離散了。所以我現在不喜歡說出我們的姓氏,而我故事中的人,也就只有簡單的名字了。

三個排比,由第一句“見過的河流太多太多了”,具體列舉河流的形態。注意,先是用“狹長”“寬闊”等二字詞語,逐漸過渡到“水流急促”“風平浪靜”等四字詞語,語感上符合由簡到繁的規律。且每個分句中的形容詞都是兩兩相對,句式工整。最后一分句用“則”,提示這層意思已經結束。之所以交代如此多河流的名字,目的是引出干流“額爾古納河”。且暗示,其他河流,作為“支流”,均為額爾古納河孕育而生,更突出額爾古納河作為鄂溫克人“母親河”的位置。

此處為細節描寫,“沖”“旋”“拋”“戳”等動詞準確生動地刻畫了捕魚的情景。

由哈謝捕魚推及到旁觀者的反應,這是由點到面的寫法。

既有對娜杰什卡為何在胸口劃十字的解釋――她是俄國人,又有“我”對娜杰什卡在胸前劃十字的看法,這樣,有利于豐富文章的內容及情感取向。

主要寫“我”和娜拉跑到河對岸,所以大人們吃魚喝酒的情景一帶而過。

插入“我”的想法,且緊扣人物的視角,即作為一個孩子的視角,沒有直接解釋為什么在“我”眼里不分左岸右岸,而是用直觀的視覺感受來做形象地暗示。

此處為選文亮點,娜拉僅僅用一個天真幼稚的行動,便讓讀者在忍俊不禁之余,產生疑問:為何左岸就是娜拉的“老家”,而不是“我”的“老家”?

以鄂溫克人賴以為生的馴鹿為喻體,十分貼切。“畸形仔”又一次表明,娜拉在依芙琳眼里并不是純種的鄂溫克人,而是流淌著俄國人血液的“異類”,她對娜拉懷有“非我族群”的蔑視和對俄國人侵奪其故鄉的仇恨。

交代俄軍入侵事件簡明扼要,沒有過多的鋪陳。

寫作啟示

1.結構方面,選文環環相扣,脈絡分明,將一個又一個小故事有機連綴起來,便形成了“我”對額爾古納河最初的較為完整的記憶。寫作本就是一個滾雪球的過程,由一點而及多面,最終再回歸到要表達的那個點即可,記敘類文章尤其如此。

第2篇

關鍵詞:薩滿鼓; 薩滿音樂;通古斯;跨界;族群;黑龍江/阿穆爾河;西伯利亞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12)02

黑龍江/阿穆爾河流域是東北亞薩滿文化濫觴的核心區域。 黑龍江/阿穆爾河,古稱羽水、浴水、黑水、望建河、烏桓水、石里罕水,滿語稱薩哈連河,俄語稱阿穆爾河,蒙語稱哈拉穆河。其源有二。 南源為額爾古納(Argun)河,由海拉爾河和克魯倫(Cherlen)河匯流而成。海拉爾河發源于中國大興安嶺西麓,克魯倫河發源于蒙古國肯特(Khentei)山脈東坡,至滿洲里市東南相匯后始稱額爾古納河。北源為俄羅斯境內的石勒喀(Shilka)河,石勒喀河上游稱鄂嫩河,發源于蒙古肯特山脈東側。南北兩源在中國黑龍江省漠河以西的洛古河附近匯合后稱黑龍江。以南源起始計,黑龍江/阿穆爾河全長4440公里,流域總面積1843000平方公里;流經中國境內河流本干1899公里,流域面積902000平方公里。[1](第11頁)自洛古河村至黑河附近的結雅河口為上游,自結雅河口至烏蘇里江為中游,烏蘇里江河口以下至黑龍江入海口為下游。黑龍江/阿穆爾河沿途納左岸的石勒喀河、結雅河、布列亞河、阿姆貢河和右岸的松花江、呼瑪河、遜河、烏蘇里江等支流,在俄羅斯境內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廟街)注入韃靼海峽。

歷史上,東胡、肅慎、扶余三大古代族群及其相關部落,構成了黑龍江流域古代綿延不絕的民族譜系。自西漢以降,穢貊、扶余、勿吉、肅慎、靺鞨人便相繼建立了具有強勢統治力的地方政權和漁獵、游牧、農耕經濟社會,黑龍江/阿穆爾河流域成為中國北方文明的肇興之地;鮮卑、契丹、女真、蒙古、滿洲人 建立的北魏、遼、金、元、清王朝,則對1600年以來的中國古代乃至世界史產生了深遠影響。

通古斯民族,指使用阿爾泰語系滿-通古斯語族的族群。通古斯族群主要居住在中國、俄羅斯境內。如中國境內的滿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赫哲族、錫伯族;俄羅斯境內的埃文克人(Evenk)、那乃人(Nannais)、埃文人(Evens)、烏德蓋人(Udege)、奧羅奇人(Oroch)、奧羅克人(Orok)、涅吉達爾人(Negidals)、烏爾奇人(Ulchs)等。

通古斯人一般被認為是公元前2000-1000年形成,大約在我國東北地區的肅慎時期。語言屬滿-通古斯語族分為通古斯語支和滿語支,有南北通古斯之分。南支以松花江、混同江流域為中心分布,以滿洲和赫哲為其典型;北支范圍比較廣泛,分布在黑龍江/阿穆爾河、勒拿河、葉尼塞河三大流域及周邊的貝加爾湖、勘察加半島等,以鄂溫克系(鄂溫克,鄂倫春,埃文人等)為其典型。

本文以中俄界河黑龍江/阿穆爾河兩岸諸族中流布的薩滿鼓為單元分述之。最后,從中歸納出該流域通古斯薩滿鼓的基本類型。

一、黑龍江/阿穆爾河右岸流布的薩滿鼓

黑龍江/阿穆爾河右岸,位于中國東北地區,有額爾古納河、呼瑪河、松花江等廣闊的水系,主要分布的少數民族有:滿族、赫哲族、錫伯族、蒙古族、達斡爾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除了蒙古族、達斡爾族外,均屬通古斯族群。薩滿信仰, 自古以來盛行于北方諸族中,是黑龍江/阿穆爾河流域的文明之根。

(一)黑龍江/額爾古納河流域

額爾古納河為黑龍江/阿穆爾河主源之一。目前,薩滿鼓的遺存主要分布于額爾古納河的支流海拉爾河、伊敏河、激流河流域聚居的鄂溫克族、蒙古族、達斡爾族中。

額爾古納河,亦名“完水”,是蒙古人的母親河。發源于蒙古的克魯倫河(南源)和中國的海拉爾河(西源),1689年《中俄尼布楚條約》簽定始為中俄界河,主要支流有克魯倫河、海拉爾河、伊敏河、根河、激流河等,以西源計,全長2162公里,本干長898公里,流域面積164000平方公里。[1](第13頁)

第3篇

關鍵詞:鄂溫克;生存方式;歷史;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4)01-0000-01

與馴鹿結伴而行

鄂溫克人的生存方式與現代人不同,那是一種古樸、典雅的生存狀態。遲子建著力營造一種渾然天成的存在形態。鄂溫克人被譽為“森林之子”①,生活在大興安嶺地區,依靠打獵為生,過一種逍遙自在的游牧生活,馴鹿是他們忠實的伴侶,馴鹿被視為吉祥、幸福、進取的象征。小說中的主人公“我”是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我沒有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因為我不想留下名字了”。一個不愿意留下名字的女人,正在講述一個即將逝去名字的民族歷史。在同一個部落里,男人負責出去捕獵,在捕獵不到大動物的季節里,也會吃些不同的食物,如:灰鼠,狍子,野雞。捕獵大的動物,有時充滿危險,動物兇猛,這一點,在遲子建的小說里不止一次體現出來,早在之前的《白銀那》中,村長的女人進山采集冰塊,不幸遇到熊,熊舔掉了她的下巴,在《額》中,“我”的第二任丈夫,瓦羅加,為救別人,開槍射擊母熊未果,母熊用強有力的熊掌奪取了瓦羅加的腦袋。

薩滿,在鄂溫克這個民族扮演著“醫生”、婚禮主持等角色,從尼都薩滿到妮浩薩滿,都是本著延續族人的使命,去不斷的救治瀕臨死亡邊緣的人們,拯救自己的民族,不惜個人的付出。薩滿救人,都是一命抵一命,尼都薩滿,是“我”父親的哥哥,為救治“我”的姐姐列娜,跳神后,列娜恢復過來,可是一頭幼小的馴鹿卻代替她死去,那頭死去馴鹿的母親,好多天都不再產奶。妮浩薩滿每救治一個人,就要犧牲一個自己的孩子,而每一次,妮浩都在之前就知曉即將逝去的孩子,仍為著別人去跳神,以至于貝爾娜害怕她跳神,逃離了,在妮浩為大興安嶺滅火時,用盡全身力氣去跳神后,終于離開人間的時候,她的孩子才回來。她逝去的孩子中,有一個男孩名為耶爾尼涅斯,為了追趕跑進河流的畸形鹿崽,而離開了她,同一時刻,妮浩感到,這個孩子是為了挽救滑落山崖的她而離去。

“我”的兩任丈夫

《額》有著強烈的歷史感,貫穿在“我”的兩任丈夫中有近百年的歷史,三百年前俄國人把鄂溫克人從貝加爾湖驅趕到額爾古納河右岸,……日本人的敗退投降,1957年林業工人進駐大興安嶺,1959年政府為鄂溫克人建立了定居點,迫使漢人進山偷獵馴鹿,1965年政府為鄂溫克人設立了激流鄉,部分鄂溫克人到激流鄉定居,鄂溫克孩子上學讀書,鄂溫克族第一位大學生,1998年大興安嶺火災,新世紀初期絕大部分鄂溫克人到布蘇定居等等。②

“我”的第一任丈夫名叫拉吉達,是在伊萬的妻子和兒女因懼怕日本人到來,悄無聲息的逃離后,“我”極力去尋找時,不經意間與自己的伙伴走失后,挨餓受凍,遇見大熊,丟掉上衣,死里逃生,因為饑餓,“我”與拉吉達相遇,隨后成為他的妻子。小說中并沒有著力描寫,日本人的到來將會帶來怎樣的恐怖與躁動,只是通過娜杰什卡,這個之前居住在額爾古納河左岸的女人,帶著兒女逃跑,怕連累丈夫伊萬的行為來闡述日本人帶來的恐慌,以此為序幕,后來,日本侵占東三省,日本人迫使成年男子都要去接受訓練。拉吉達第一次返回時,已入冬天,大雪覆蓋,馴鹿被困在山上,剛見到“我”,沒來得及休息,急忙去解救馴鹿,在返回的途中永遠的睡著了。第二任丈夫是鄂溫克民族最后一位酋長,名叫瓦羅加。他在初次看見“我”時,“我”眼中流露的真情或許打動了他,后來就決定與“我”在一起,他把自己的部落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歸并到我們這邊,另一部分獨立出去。瓦羅加的睿智、英勇、大度帶給“我”很長一段安穩舒適的生活,直到瓦羅加被熊戕害。

從拉吉達到瓦羅加,遲子建在《額》中延續著《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悲戚格調,讀來有那么一絲絲隱憂,《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勾勒了一位喪夫的女性外出旅行的所見所聞,她見到了同樣是喪夫卻不敢公布于眾的蔣百嫂,很多人不明白為什么一到停電,將百嫂就亂吼亂叫如發瘋一般,而一旦來電立刻恢復為常人。一道道謎底被主人公找到后,沒有過多的闡釋,又把這人世間的悲涼留給讀者去體味、思考。正如《額》中對于“我”的兩任丈夫的離去,沒有做過多悲劇成分的渲染,平淡無奇的敘述,生老病死本是人生百態,又有何可夸大的呢。

從安道爾到西班

安道爾是“我”和拉吉達第二個兒子,小時候他常被果格力欺負,但他從來不哭,他認為“你把我打倒了,我能看云彩,這是好事,我渾身都是癢癢肉,你踩我不就是讓我笑嗎?”③安道爾長大后,被瓦霞欺負卻不肯解除婚約,因為“她還愛撒謊,我把她放走了,她又會去害別的男人!就像一條狼,我知道它吃人,還要放走它,我就是有罪的!我要留著她,看著她,不讓她吃人。”⑤安草兒是安道爾的孩子,作為宿營地最后的留守者,他不明白投票是什么意思,而只關心馴鹿被黃蜂蜇腫的眼睛,所以留在大森林中與“我”為伴。西班是安草兒的孩子,“他一直喜歡講鄂溫克語,當他知道他說的語言是沒有文字的時候,就下決心要造字了。他對我們說,這么好聽的話沒有文字,是多么可惜呀”⑥西班有兩大愛好:造字和制作樺樹皮工藝品,他希望自己能為這美妙的話語制造出精美的文字留存下來。

從安道爾到西班,這一脈相承的家人,有著愚癡、憨厚、善良的秉性,喜愛大森林,在大森林中生活的游刃有余,樂在其中,從某個角度也預示著,這種生存狀態正是鄂溫克人的本真面目。他們從出生到離開,都與這片森林相依為命,現代人逐漸的介入,使他們變得癡愚、癲狂。西班喜歡吃樹皮,這一舉動一反常規,但是這或許預示著鄂溫克人離不開大森林的舉動。最后的造字,是在挽留即將逝去的文化,即將逝去民族,即將逝去的歷史。“如果有一天拉吉米不在了,西班一定會回來的。”④

《額》中客觀的呈現出鄂溫克民族的傳統文化,被動改變的事實,與城市的現代文化相比,遲子建并沒有給出,哪種文化更先進,哪種文化更適宜人們,只是默默的續寫著鄂溫克這個即將消失的民族文化。薩滿的服飾已經進入了博物館,原始的捕獵活動已經被禁止,鄂溫克的族人正一點一點的接受著城市文化帶給他們的改變,森林原始居住的環境越來越小,被現代化的伐木工人逐漸變更。法國古典作家、《博物志》的作者朱爾?勒納爾曾說過這樣的話:“神造自然,顯示了萬能的本領,造人卻是失敗。”“我覺得他對人類有點過于悲觀了。人類既然已經為這世界留下了那么多不朽的藝術,那么也一定能從自然中把身上沾染的世俗的貪婪之氣、虛榮之氣和浮躁之氣,一點一點地洗刷干凈。雖然說這個過程是艱難、漫長的。”⑤

參考文獻:

[1] [2]李紅秀:《論》,《文藝爭鳴》2007年第12期。

第4篇

小的時候我覺得閑適的生活不適合我,我總是故作理智地鄙視那些關于風景的浪漫幻想。在做夢的年代,看那些浪漫的風景畫,林中小屋,雪中爐火,我想,這有什么意思,以后我肯定是穿梭在高樓大廈中間,看盡燈紅酒綠。

我一直是穿梭在高樓大廈中間,從沒有離開過。那里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從來都不需要火種。

只是,“布蘇的火里沒有陽光和月亮,那樣的火又怎么能趟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

我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了風景。不是所謂普羅旺斯那種小資的風景,也不是麗江的;只是真正的風景,最原始的,最自然的。

但是,我知道,我就會像依蓮娜一樣,在外面向往山里的清新,回到山里待不了兩個月又會覺得這里連個電話都沒有實在無法忍受。

雖然從未體驗,卻感覺真實。遲子建沒有刻意的維護山林的純凈,她知道他們抵擋不住。不完美才是真實,如果說依蓮娜一輩子熱愛著山林,回來了就再不愿出去,或許反倒矯情了,也不會讓我有那樣的共鳴。

曾經讀過遲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那樣深刻的痛,寫在紙上卻像是飄著的。

而這本書不是,淡淡的敘述,卻是深刻的印記。或許,越想表達,反而會越無力。走過去了,心淡了,留下的滄桑,才最有力。

這是一本更溫情的《活著》,這是一本更純凈的《塵埃落定》。

編年體般的敘述,總是充滿了死亡。余華冷靜地表現中國草根的隱忍;遲子建溫柔地描繪一個民族的柔情。不僅僅是人與人的柔情,還有人和自然的。

跨越一個世紀的鄂溫克歷史,是我們這個民族歷史的旁觀者。偶爾參與,卻總像是過客。被日本人拉去操練,幫抗日聯軍打日本鬼子,給下放來的知識分子當向導,甚至幫助那些來砍伐森林過的工人。那里有過他們的身影,但是然后也就算了。沒有那些旗幟鮮明的斗爭,日本鬼子在那里也并不一定是一幅兇狠丑惡的嘴臉;也沒有過立場堅定的爭論,電影放映員說以前那些好看的電影是“毒草”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不能理解的玩笑——電影又不是吃的,為什么是“草”——與世無爭的歷史,更顯得純凈。

或許沒有塵世復雜的經歷,反倒造就的精神的豐富。他們有歌聲,有舞蹈,他們在巖石上作畫,他們把藍天白云山林河流都當成藝術品,他們用羽毛制作衣裙,用樺樹皮制造花瓶。

瓦羅加輕輕拍著她唱著:夜晚的小鳥要歸林。她濕了眼眶。

她看著帶走孫子的河水,被陽光染成青藍色和乳黃色,就像多年后她見到的兩色的布匹。

“我郁悶了,就去風中站上一刻,它會吹散我心底的愁云;我心煩了,就到河畔去聽聽流水的聲音,它們會立刻給我帶來安寧的心境。”

我突然想起《維特》里,夏綠蒂站在窗前看一場大雨,還有雨后清新的空氣、嫩綠的草地、絢爛的彩虹而忍不住激動地哭泣。

而這種對自然的感情和敬畏,我們卻再也沒有。

政府對鄂溫克人說,你們下山定居,讓馴鹿不再啃苔蘚,是對環境的保護。

鄂溫克人不明白,比起伐木工人,難道是他們更破壞壞境?

一切都變得很功利。從基調開始。連宣傳保護環境,最終也是要為了人類自己。然后,看似風光的燈紅酒綠下面,便是無法吞噬的空虛。

林達的文章里,說過他們社區的“蛇節”。很多人在家養蛇當寵物,到了那天就要拿出來展覽給大家看;孩子們在這里遇到蛇,不會驚叫,也不會亂棒打死,而是按照學校里老師教的方法把蛇移到安全的樹林里去;朋友們在一起干活的時候,會時常捉只蟲子放在手心神秘兮兮滴給大家看,然后異口同聲地贊嘆它的美麗可愛。

林達說:“這種教育和風氣超越了人類保護自然是為了保護自己這樣功利的宣教。那種宣教似乎使人覺得人類是超越自然的一種特殊力量,為了自己可以“征服自然”,也同樣是為了自己才需要“保護自然”。但是,美國對學生環境意識的培養方式是動之于情,使他們對動物和自然界產生很深的感情,使他們增強“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這樣的概念。這樣的教育已經持之以恒很長時間了,因此非常有效。這使得新一代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根本就否認人類對于自然所具有的這種為所欲為的征服權利。”

林達的書真的讓我思考到很多曾經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雖然思考的結果也不一定會更正確,但思考了總比什么都不去想要好。雖然我如果看到蛇一定還是會嚇得跳起來,我也絕不會捉小蟲子來展覽,甚至我也并不真的能適應我向往的那種“自然生活”;而我只是覺得,或許應該去想想,我們是不是已經走得太遠了,離我們本該歸屬的所謂自然。

離開了額爾古納河右岸,那些馴鹿如何生存,那些歌聲如何延續,那些舞蹈如何傳承。

離開了額爾古納河右岸,一種精神,一種安寧,不再存在。

第5篇

遲子建就在這樣的光與聲中長大,清風,明月,森林,絢爛的北極光……自然的神奇與魔幻流淌在她的血液里,最后幻化成她筆下的文字或者故事的底色——她的作品幾乎都是在寫鄉土,寫大興安嶺,寫哈爾濱。

北極村漫漫冬夜里的神話故事,

和哈爾濱寂寥原野上的清秋之氣

大興安嶺下的北極村是遲子建的原鄉,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遲子建的父親遲澤鳳是小鎮上的小學校長,喜讀詩文,因為對三國時代曹植名篇《洛神賦》喜歡至極,而曹植又名曹子建,于是就給女兒取了“遲子建”這個名字。

成年后的遲子建和曹子建一樣,寫出重量級的名篇。而最初的文學滋養,除了父親所讀的那些古典文學,還有那漫漫冬夜里的神話故事——小時候,遲子建跟外婆一起生活,外婆特別會講神話故事,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像是跳躍在黑暗冬夜里的火苗,照亮遲子建的想象力。

她在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里,注入那些神奇,寫就鄂溫克人一個民族的變遷史:在中俄邊界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居住著一群數百年前,自貝加爾湖畔遷徙而至,與馴鹿相依為命的鄂溫克人,他們信奉薩滿,游獵于森林中,在嚴寒、猛獸、瘟疫的侵害下求繁衍,在日寇的鐵蹄,“”的陰云,乃至種種現代文明的擠壓下求生存。

純凈而又神秘的意境,鋪成故事的底色,這部小說調動了遲子建所有的童年記憶和生活經驗,少年進山拉燒柴時,她就曾不止一次在粗壯的大樹上發現怪異的頭像,那時候父親告訴她說,那是白那查山神的形象,是鄂倫春人雕刻上去的。“那是我所熟知的背景和氣象,因為我從小出生在那里,大自然一年四季風云變幻,我了然于心,并且與他們有相似的世界觀。”正是這樣的成長環境和生活背景,幫助她寫就一部重量級的小說。

北極村之外,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哈爾濱,如今可以確切地稱之為她的家鄉。“對這個城市,我一開始好像找不到感覺,心底還是戀著我的故鄉大興安嶺。”與這個城市真正親近起來,始自遲子建的一次外出歸來。那次她坐機場大巴回市區,正是深秋時節的黃昏,北方那寂寥原野上的清秋之氣,讓遲子建突然心頭一熱,“這就是我生活的城市啊,它的美一直存在,與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是共通的,只不過我忽略了它。”

2013年5月,遲子建在新作《晚安玫瑰》中,再次書寫哈爾濱,關于哈爾濱的老故事——19世紀末,大批來自歐洲的猶太人遷居哈爾濱,使哈爾濱一度成為遠東地區最大的猶太人聚集中心。遲子建在《晚安玫瑰》里塑造了一個凄美的故事,經歷非凡歲月的猶太老人吉蓮娜,在這里歷經掙扎,最后完成自我的救贖。“故事發生的場景,我都走過。哈爾濱那些有著穹頂的教堂,帶著鮮明的上世紀城市生活的印記,美到讓人不能不動情。”

現在,有很多人因為看了遲子建的小說,去大興安嶺,去哈爾濱旅行。于遲子建來說,那是她的靈魂和文學的根源,“我真應該感謝上蒼讓我生在這樣一個地方,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

無論有沒有,

我們都要坦然地正視命運

2002年的5月3日,遲子建的老公丈夫黃士軍從哈爾濱開完會后,在回家途中給岳母去了個電話:“媽,你不要惦記,我們還有十多分鐘就到啦。”可是,就在這短短的十分鐘內,他的生命走到了盡頭。這天,黃士軍因為意外的車禍而喪生。

遲子建一直覺得,自己不屬于那種對生活要求很高的女人,只是她的緣分到得很晚,在她34歲的時候,她認識黃士軍。他陪她走過了四年的相愛時光。“那是我過得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從創作上就能看得出來。僅用兩年時間就完成了長篇《洲國》的創作。如果不是那種狀態,我是沒有那種勇氣觸碰那么宏大的題材的。”事后再來看這部贊譽無數的作品遲子建覺得它既承載著良好狀態的恩賜,也承載著對丈夫的歉意:“如果我能感悟到我們的婚姻只有短短的四年光陰,我絕對不會在這期間花費兩年去創作《洲國》,我會把更多的時光留給他……”

丈夫剛剛去世那會兒,遲子建總會不由自主撥打丈夫的手機……電話里一遍遍傳出的,總是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然而她欲罷不能,直到有一天聽筒傳出的聲音,變成“您撥叫的號碼是空號”。她知道,以后連電話都不能打了。

“切身經歷了生活的變故之后,我一度覺得上天對我是不公平的。因為我是一個認真生活的人,循規蹈矩,沒有惡習,從不欺騙感情;而那些揮霍生活的人,卻活得很好。我總是想不通。后來,我慢慢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無論有沒有,我們都要坦然地正視命運。”她用寫作來化解自己的悲慟,真正讓她解脫的是小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這部小說中,主人公的愛人——一名魔術師因為車禍離開人世,帶著悲痛,她決定前往曾經與丈夫相約要一起去的三山湖。一路上,這個曾經以為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見證了世間的種種不公、苦難和死亡,最后,她終于超越表象的痛苦,直抵命運的本質。故事的結尾,魔術師化成了蝴蝶,環繞在妻子的身邊,最后落在她的無名指上。

而這一段的描寫,因為有著切身的生活體驗,于是浪漫主義之中帶著凄美——小時候,遲子建和伙伴們經常會從山林中捉蝴蝶放在紙盒子里,每次一打開紙盒子,蝴蝶就會撲簌簌地飛出來。丈夫去世之后,她一直保留著丈夫的剃須刀盒,盒子里還有幾粒丈夫的胡茬兒,胡茬兒曾經連通著丈夫的血液,這讓遲子建覺得他還有呼吸。所以,有時候遲子建會不自覺自動地打開那個盒子,“我老覺得我打開的一瞬那里面會有變化,所以我很自然地寫到了這樣的結尾,我真的覺得會有一只蝴蝶飛出來。”

“一只精靈般的藍蝴蝶飛出了剃須刀的空盒,落在她右手的無名指。”這樣的結尾,對于小說中的女主人公是一種安慰,而從寫作者的角度來講,其實她更希望是告慰已去的人。所以到故事的結尾,蝴蝶的出現代表著女主人公痛苦的化解,也代表著遲子建痛苦的安放。

也許窗外的樹木和飛鳥會覺得,

啊,有一片人間的葉子飄落了

現在的遲子建,除了參加一些交流活動,處理作協的一些事務性工作,更多的時間依舊傾注在寫作上。她是中國為數不多的成名后依然堅持不懈創作的作家,幾乎每年,她都有新的作品問世。“我特別佩服一些到老還在寫作的作家,例如雨果。他在八十歲還寫了《九三年》,那是一部偉大的作品。還有托爾斯泰,在他晚年的時候,甚至在他臨死前,他都仍然以寫作為樂趣。”

她覺得如果自己能夠到了七八十歲還能夠協作,那簡直是人生第一大幸事。在她看來,現實生活和寫作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如果能夠一邊生活,一邊持續不斷地寫作,那么就等于有了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而擁有了兩個不同的世界,簡直可以說得上是足足比別人多活了一世。

她身上這種天然純凈而又不疾不徐的氣質,打動無數人。劉震云說,他欣賞的兩位女作家,一位是蕭紅,另一位則是遲子建,而她們恰好都來自那片黑土地。“生活中的遲子建好像永遠是開朗、沉靜、厚道和不計小節的女孩,善良的人都能成為遲子建的朋友。”

王安憶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遲子建的欣賞:“我最先是從照片上認得她,那時還沒看她小說呢。看照片就覺得她很會笑,她笑得那么明朗,她也不是瘋笑,也不是媚笑。就是一種非常開心的笑,我覺得這個女孩長得很好看,我就覺得這個人可以寫出好東西,然后我看到了她的小說。我不是說她小說寫得如何完美,我就覺得她有生氣,她好像直接從自然里面走出來,帶著勃勃的生氣。”

遲子建在好多部小說中,都會以一種自述的方式來展開一個故事,在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當中,講述者是這個民族當中最后一位酋長的女人:“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90歲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給看老了……”

清晨中,這位歷盡滄桑的鄂溫克老人看著風和雪講起了故事。

第6篇

文學作品與人性密切相關,但傳統小說在人性的書寫上更多關注集體的“積極性”“健康性”“崇高性”,以致大量作品的主旨僅僅停留在庸俗社會學層面上, 停留在人的現實性狀態上, 比如《李自成》之類所謂的“史詩性”作品;另一方面即使有些作品看似觸及到了人物內在的精神困頓, 但這種困頓只是源于人物與社會之間的抵牾, 是一種外在于生命的痛苦, 是生活性的, 不是存在性的, 并不具備生命內在的原創性,像《沉重的翅膀》《鐘鼓樓》等。因而這些作品對于人性的探討還不夠深入。新世紀以來,文學作品的人性書寫有了新的變化,開始關注個體人的存在價值,以及人的終極價值關懷。

1.人性的悲憫關懷。這在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中妮浩薩滿的形象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妮浩是“我”的弟婦,為人寬和、沉靜、善良。為了消弭災禍、起死救人,妮浩就要自己作出犧牲。每救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妮浩就要以自己的孩子作為代價。這是一種確切地知道了事情結果,卻不得不為之的無奈選擇。妮浩薩滿將人性的悲憫演繹得如此感人。

2.關注人性的復雜性。這在周大新的《湖光山色》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以詹石蹬的形象為例,在任村主任期間,詹石蹬是一個典型的橫行鄉里的惡霸。在楚王莊“他想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他“想睡的女人,沒有睡不成的”。他城府極深,幾乎把權力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對暖暖的迫害讓人看到了人性全部的惡。他不僅因農藥事件拘留開田、在查封楚地居等行為中體驗到了權力帶給他的,而且還利用權力兩次占有了暖暖的身體,“性與政治”在詹石蹬這里以極端的方式得到了體現。在楚王莊他有恃無恐,他唯一懼怕的就是失去權力。詹石蹬被村民選下去之后,再也沒有氣焰可言。但他為報復暖暖,還是將他與暖暖發生關系的事情以歪曲的方式告訴了后來楚王莊的“王”――曠開田。這是導致暖暖婚姻破裂的開始,詹石蹬內心深處的陰暗由此可見。但是,當他絕癥在身不久于人世的時候,暖暖不計恩怨情仇,不僅看望了詹石蹬而且送去了用作治療的費用。詹石蹬盡管已經喪失了語言功能,但還是讓人抬著他去看望了傷后的暖暖,并帶來了一包紅棗。這個細節如果以恩怨情仇的方式來看的話,可能不那么動人,但對于詹石蹬來說卻在末日來臨的時候發生了人性的轉變。作家通過詹石蹬不僅揭示了人性的復雜性和惡的一面,而且他堅信人性終有善的一面。

3.對于人的終極價值的思考。這在麥家的《暗算》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麥家不僅抒寫了英雄們非常態的神性,還刻畫了他們與生命相通的人性(性與死亡)。《聽風者》中的瞎子阿炳,是一個聽力超群的奇人。陸家堰兩千多人,他如數家珍;701招待所兩只狗的雌雄,他了如指掌;敵方每個報務員發報的特點也逃不過他神奇的耳朵。正是他超常的“耳力”,才宿命般地導致了他生命的終結。他的死是生命處于蒙昧狀態的必然結果。性無知和性無能,使他無法繁衍生命。《看風者》的黃依依是一個真性情的天才女數學家。她的生命力極其旺盛,有著強烈的生理需要和無法抑制的沖動。她在盡情享受生命本能――性的同時,卻夭折于生命本能的張揚。韋夫生前沒有戀愛過,在病逝時才和一個赤身的美女玉相擁而眠,在死亡的瞬間,他頓悟了生命就是兩性的結合。所以,他是懷著無窮的幸福和感激辭別人世的。鴿子的死,雖源于性的直接后果――生育,但她卻是鳳凰涅,她的生命在孩子的啼哭聲中延續了。

可以說,人性的個體價值開始超越于崇高價值,對于人性悲憫情懷的關注,對于人性復雜性的開拓,以及對于人生終極價值的追求,構成了新時期以來文學作品人性書寫的新特征,也成為新時期小說超越當代社會小說的內在創作動力。

作者簡介:江蘇省泰興市根思中學語文教師。

第7篇

讀遲子建不可不讀她的中篇小說。遲子建的氣息在她的中篇小說中氤氳著,迤邐而至今日。哪怕在今天,中篇小說已經風光不再,遲子建還是每年都拿出一兩部讓熱愛她的讀者牽掛的中篇小說。

新時期文學,中篇小說曾經多么輝煌,而今天卻仿佛到了一個長篇小說“”的時代。長篇小說的書寫儼然成為考量作家寫作能力的試金石。

契訶夫、卡弗、博爾赫斯這些疏于長篇小說的大師,如果生活在今天的中國,勢必也得灰頭土臉。而能夠寫出《洲國》和《額爾古納河右岸》這樣優秀長篇小說的遲子建,對長篇小說卻保持著足夠的警惕。幾年前,遲子建就批評過當今長篇小說“藏污納垢”。她說:“短篇小說,很像這些被打撈上來時流著珠玉一樣淚滴的‘淚魚’,它們身子小小,可是它們來自廣闊的水域,它們會給我帶來‘福音’,我不知道未來的寫作還能打撈上多少這樣的淚魚。因為不是所有的短篇都可以當‘淚魚’一樣珍藏著的。但我會準備一個大籮筐,耐心地守著一條河流,捕捉隨時可能會出現的‘淚魚’。”

我相信,和“藏污納垢”的長篇小說相比,中篇小說也應像短篇小說這樣,是能夠給我們帶來“福音”的“淚魚”。而且,如果說短篇小說從體制格局上還有著內在的自律,可以控制作家不至于滑行到長篇小說的領地,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的疆界就相當曖昧不明了。也許這就是為什么當下文學中泛濫著所謂“小長篇”的因由。“小長篇”是文學向市場妥協的一個怪胎。它縱容著作家不再耐心地收拾中篇小說的手藝,把中篇小說抻巴抻巴就整出個“小長篇”。然而,遲子建這些年來卻持續地經營著中篇小說、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的雙重夾擊不但沒有窒息她的中篇小說的想像和蓬勃生氣,反而使她能夠從短篇小說中汲取簡約,從長篇小說中吸納豐沛,在文學的領地里扎穩了中篇小說的營盤,證明了中篇小說同樣可以做出自己的聲勢和氣象,抵達世界的遼闊和幽深。

況且,遲子建衛護的不僅是中篇小說的文體尊嚴,而且是生命的美麗與莊嚴。《岸上的美奴》題記說,“給溫暖和愛意”。遲子建對一切美好、易逝的東西抱有傷懷之美的愛憐,但她的小說從來不回避“人之惡”,趨善向美卻不隱惡遮丑。遲子建小說中的“人之惡”往往在迷離的夢幻和柔軟的善良中浮現出來,尖銳地刺痛我們。而越是靠近,時易世變,“人之惡”也像一樹一樹的陰影一枝一葉地擴大。《白銀那》中趁著魚汛囤鹽提價致使整個村子魚腐敗的小店主;《青草如歌的午后》中溺亡自己傻兒子的父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更是一個如人間地獄一樣暗黑、冰涼的世界。

……自私、猜疑、嫉妒、貪婪、殘忍,所有的人性之惡像懷揣著匕首的刺客隨時割破世界的溫情。

有對人世間如此的洞悉,遲子建完全可以種植出文學田地的“惡之花”,但遲子建卻讓“溫暖和愛意”的光照亮人間。我們相互敵意、傷害,但我們又相濡以沫。這是一個苦難的世界,我們卻支撐活著。作為一個作家,遲子建似乎證明這樣一個事實:一個清醒的現實主義者,同樣可以是一個徹底的理想主義者,就像她說的:“我覺得生活肯定是寒冷的,從人的整個生命歷程來講,人就是偶然拋到大地的一粒塵埃,他注定要消失。人在宇宙是個瞬間,而宇宙卻是永恒的。所以人肯定會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蒼涼感,那么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這個蒼涼的世界上多給自己和他人一點溫暖。在離去的時候,心里不至于后悔來到這個蒼涼的世事一回。”

有句話說:“這個世界上的惡是強大的,但比起惡來,愛與美更強大”。我們讀遲子建的中篇小說,從她的悲憫和寬宥之心看去,我們每個人原來都揣著良善之心,或者,只要我們愿意把那些自私、猜疑、嫉妒、貪婪、殘忍從我們的心底趕走,世界將會重新接納我們。

沉入到世道人心的最幽深細弱之處,痛惜與愛憐、溫暖與愛意,在遲子建那里差不多長成一種“信仰”了。哪怕這樣的“信仰”像《觀彗記》中的彗星那樣難以遭逢,哪怕“信仰”之后得到的只是《日落碗窯》中惟一的金色泥碗。

所以,還是重溫文學的煦暖吧。這也許是文學式微的今天,仍有許多人愿意和文學不離不棄的原因。

第8篇

在中年的路口,我遇到它,那致命的一瞥,就是淪陷,就是永生……

這樣的天氣,輕易就會聯想到死亡。這橫空出世的突兀肯定與童年的經驗有關,與清貧的歲月有關。那種冷,是草鞋或棉襖根本無法抵得住的,是冷至骨髓的寒,即使幾十年大片大片的陽光也無法暖回來。

雪是傍晚時候開始落下來的,先前還是昏黃的天,雪花也還是小片的,小碎步,試試探探的樣子,緊接著,夜晚反而變得白亮亮的了。雪越下越大,漸漸隱沒了通往村口的小路,隱沒了菜園、蘋果樹和高高的稻草垛。再不停下,又隱沒了窗臺和半個木板門。即使相鄰的人家也封固了腳步,夜晚和白天連在一起,都是一樣的安靜了。偶爾,會傳出吆喝孩子或牲畜的一兩個聲音,很短促,也很遙遠的感覺。似乎整個村莊都睡著,如傳說中的古堡。

…,…很久,雪終于慢慢地挨到化盡,人們才走出庭院,抿著棉大衣的領口,吞著袖,拍拍打打、嘻嘻哈哈地相互調笑著。不知是誰忽然問了一句:怎么沒看見隔壁的老奶奶?是呢。人們齊齊地擠向一個房門,沒上栓,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老奶奶安靜地躺在炕上,無聲無息地,吐盡了人間的最后一口氣。沒人知道她最后的時刻是怎樣的不舍或者平靜,因為沒人有耐心與這個孤老婆子經年累月地纏綿病榻……這讓我小小年紀就害怕昏黑的窗紙,害怕她扶著門框站在艷陽的正午的模樣,害怕她顫巍巍彎曲的雙腿,害怕她青筋暴突、皴口開裂的雙手……我認為老年就是那樣子吧,誰也逃不過,那仿佛就是我自己的老年,心里懸空著,怎么也不能踏實地落到地面。

雪中下葬,是最清冷、無助的記憶。仿佛,那是鄉村的一部分。無助的呼喊、號啕,振顫心肺的嗩吶、鑼鼓,飄飛的靈幡、冥紙,黑暗中移動的白花花的送葬隊伍……都是不能缺少的,都是人間悲劇的合理道具。最后,村東頭小樹林里那一盔墳塋像一個句號,成為老人一生的終結。

凍土還會化開,桃樹還會發芽,而那個被人們哭過、叫過的名字,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陰凜飄雪的清晨之后,就再也找不見了。只有一年一年荒冢上新添的黃紙用碎磚頭壓著,在風中瑟瑟地抖。對她來說,俗艷的花圈是奢侈的,更別提人間的煙、酒、香、肉了。以死亡的名義,終于與土地和解了。但是,幾乎沒人記得她的脾氣、喜好,甚至長相、年紀。過了許多年,對著更年輕的后生們,顫顫抖抖的老人盤腿坐在炕頭,吧嗒著旱煙說:那一年哪,大雪封門哦,一連下了三天三夜……

還有,在大雪中離開的男人,再也沒有回來。

按理說,他們是那么孔武有力,是不會怕沒有一絲重量的雪花的。但是,雪花有著四兩撥千斤的力量,雪花輕飄飄地,卻成為深沉大罪的同謀。

另外,他們也怕狼。尤其是在寂無聲息的暗沉的雪夜,尤其是多日聞不到肉味的餓狼,不僅讓他們六神無主,更要了他們的命。

他們是外出做工的男人,他們多半是為了家中妻兒的嘴巴和寒暖,而遇到狼之后,多半這一切就干凈地了斷了,甚至連整尸都保不全……也有可能來無影去無蹤地從此人間蒸發,只留下親人們在回憶中喚著的一個陌生的年份和余溫未存的名字。他們的照片已經發黃,還英姿颯爽地站在墻上的相框里,笑容、眉眼、飽滿的血肉,都已經不是他們的了,只留給他們的家人了,像部無聲電影默默地回放,默默地沉湎。

雪依然在下,停了又能怎樣?只能使墳上的衰草滋潤幾分,土地深沉幾分。如此而已。

這一年,是從雪開始的。

元旦的大雪紛紛揚揚,但并不是吊著臉悲傷的那種,天一直晴著,還有偶爾露臉的太陽。兒子說:“似乎有點兒假。”――嗯,我明白他的意思,這種“東邊日頭西邊雪”,像極了拙劣的拍攝現場,有種不知今兮何兮之感。

我們出門時,還能真切地感到雪片落在唇上的微涼,并不是難以承受的那種,哄著誰似的。有一刻,我和兒子并肩走在人頭攢動的步行街上,音響里耳語般的愛情、玻璃窗上歪歪扭扭的商訊、放縱的紅色、熱氣騰騰掀起蓋子的小吃、花花綠綠不知什么打折的用品排了一地……有滋有味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吧,擠一擠,表明自己還歡喜地活在樸素、幸福的人間。

我給兒子的禮物是科比的戰靴,新款,限量版,在網上久購不得,卻忽然驚見。一定是圣誕老人風雪兼程,用口袋和梅花鹿連夜送來的。驚喜。驚喜。開心。開心。四位數。那么昂貴的數目是我自己都輕易不敢下手的,而兒子是一顆很重的砝碼,他穩穩地往排排的貨架前那么一站,我就敢了。

兒子一手提著大禮盒;一手輕輕撣掉落在我頭上的雪花,小心地攙扶著我,好像我是瓷的,一不留神,就會碎掉。不過,我很滿意、很享受這樣的局面,仿佛就是我要的暮年。

我愿意你在這樣的雪天想起我,愿意你在這樣的雪野見到我。那樣,你就會看到一個真實的我、一個真實的北方。你就會知道,冰封雪鎖的大片荒野與一個北方入之間,有著怎樣一致的呼吸和膽魄,又有著怎樣無法厘清的相互扯涉。

遼闊――說到雪野,我貧乏得只會用這一個詞,欣欣然、戚戚然的感覺都有,一下子塞到胸口,仿佛有力量從腳下升起,仿佛剛剛飲了幾大海碗的烈酒,忽然被魔術師施了法術,變成皮膚彤紅的一根鐵條,想在潔白的大地上滋啦啦地烙印下什么。

是的,雪野考量著你的心胸,能盛下什么,盛下多少;又讓你放下什么,放下多少,全在那一瞬間、一剎那。佛說,一剎那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十個須臾,一天一夜有四百八十萬個剎那。為這樣的一瞬間、一剎那,我們準備了什么?

友人傳來雪野的幾張酷照,完全是一番要制服你的氣度。不是說“近處無風景”嗎?給你點顏色看看!

這是我日日行走的大地和家園嗎?濃墨重彩的美,很有舞臺的效果。也許,隔開距離,在想象中會更美一些。風景是,人何嘗不是呢?

正是落日時分,但還不甘心一下子就落盡的時候。你看――

夕陽的光暈落在皚皚的雪野上,輕柔的雪均勻地覆蓋著縱橫的大地,像仙女替大地披上輕柔、體貼的紗,勾勒出溝壑自然的坡度,這兒高一點,那兒矮一點,絕不是呆板的平鋪直敘。而且,要逆光――一定要逆光――打在這樣那樣清白的坡度上,便起了深淺不同的藍瑩瑩的色澤,有點像眼影與頰紅的作用。冷艷欺雪,空寂絕塵。

總有迎風孑立的三五株蘆葦或蒲草,依依地陪襯著,隨風搖曳,體己、知心、溫存的樣子,大自然的溫婉情意表露無遺。

從堤壩上望下去,目光無遮無攔,盡可以放遠,放遠,與遙遠的地平線接壤。空蒙的目光其實盛不下什么。但是,心在下沉,下沉,沉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空落落地無枝可依。這時,雪野的寧靜是可怕的,如敞開的容器,原本凄清、寂寞的場景,卻又陡然鍍上了懷念的光環,不知不覺地嘆息是自然的,不知不覺就會想起前塵往事,想起老舊的時光,想起難忘的事以及人……米蘭?昆德拉說:“在夕陽的余暉下,所有的一切,包括絞刑架,都被懷舊的淡香所照亮。”懷舊不是利器,它一分一分地淹沒、一寸一寸地覆蓋,它涼絲絲的舒爽與顫巍巍的酸甜,與雪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像懷舊一樣,它們以消逝,得以永生。

雪有這個作用。來了,你就會知道;來了,就會讓你再也放心不下……

我喜歡“雪野”這兩個字,有遼遠的意境和通透的天光訇然打開。更重要的,還有遺世獨立的安靜。那安靜像一個巨大的磁場,把整個的人都吸了進去,不想出來。

那天開了車去野外,這時節是不會有人的,播種與收割的人都已匆匆離開,繁華草草收場。人聲與人氣都不會擾了寂靜的完整,只有喜鵲和烏鴉,這兩種截然相反的鳥,在荒疏的蘆葦與空空的野地上飛來飛去,為了果腹,還是為了讓我看到某種寓意?幾處高出平整雪野的土堆下面,是曾經有溫度、有呼吸的鮮活生命。而雪完美地粉飾了那一切,幾乎看不出傷痛與悲情。

吉卜賽人說:“時間是用來流浪的,身軀是用來相愛的,生命是用來遺忘的,而靈魂是用來歌唱的。”我把這段話發到自己的手機上,閃亮的熒屏常常是某種昭示,讓我懷疑,這樣的語言是不是在為放縱找一個看似合理的說辭。然而,應該轉發給誰共享呢?

那一年去額爾古納,恩河還是根河,是遲子建寫的那個“右岸”吧。我們住在俄羅斯后裔的家里,那是剛剛開張的家庭旅館,我們應該算他們的第一撥客人。

那是近四十年的人生閱歷中我見識到的最大、最靜的雪野了。夜晚,天氣預報說是零下四十幾度,卻并沒覺得那么冷。半夜去外面的洗手間,只覺得有誰在咬我的鼻子,是一只看不見的小狗嗎?慢慢地咬,一小口一小口地,很斯文的樣子,用手去攆也攆不走。

天光大亮時出了門,雪野、尖頂木房子、新漆的矮矮的藍柵欄。不是童話勝似童話。如果不小心滑倒在地上,一點也不疼。但你會覺得天忽然高遠,大地忽然空曠,猶如遠古的蒼茫――對,是蒼茫!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那么虛幻,隔了很厚很動蕩的什么,仿佛來自外星,并不是我的了;但又分明是我的,不過像是被栽種在雪野中,緊緊抱著內心的一棵白樺,被濃厚的霧松包裹著。想起我們看到的鋸木場,那些應聲倒地的林木的橫截面上,,密密的年輪――它們因寒冷而縮緊內心――也因為冷峻而涵養、深邃。這是雪的功勞吧?

我們爬上那座能望見對面鄰國的高山,像登山隊員那樣,頂著朔風,連滾帶爬,手腳并用。當我們終于以勝利者的姿態占領山頂,望著細帶子的國界河、屏風似的排排小松,更小的我們輕薄的肉體應該怎樣理解,應該怎樣命名?

體察、徹悟、感激……這些發光的詞,借著雪野更加明亮,很容易就來到我們中間。我們有獵獵迎風的旗幟,也有一樣的熱烈狂歡和深情相擁。是什么改變了我們平日里的矜持和端正?是寬容、純潔的雪嗎?我愿意這樣理解,并深深地受用。

直到到達海拉爾車站,大部隊就要轉機北京時,我忽然想起同行者當中:還有沒說過一句話的人。是雪使我的思維與腳步老人一樣遲滯而緩慢了嗎?我不承認。但有一點是不能否認的。我一直沉在那圣潔的世界里,更像一棵雪野中的白樺或松,主動忽略了專注于“人”的視野。于是,在大巴還沒停穩的一瞬,隔著急剎車澎湃前涌的人潮,我唐突地大叫一位詩人的名字,在大庭廣眾之下要他的號碼。雖然我不屬于羞澀、靦腆的一類,但如此不著調的事此前是從沒發生過的。由于急于再次趕路的喧吵,他把那串該死的號碼說了兩遍還是三遍,我才小學生似的笨拙地記下。每當想起這事,不禁啞然失笑一下,第二下若是再笑,就是徹徹底底的嘲笑了。我只能把這件蠢事解釋為:額爾古納的雪太洶涌了,把我原本不太滿的腦子弄得更是一片空白,變成原初那般平滑而干凈了!

額爾古納之行,恰巧還遇到了一位俄羅斯老人的葬禮。出于好奇,本想去看一看,但老人是信徒,按照東正教的規矩,我們是不能輕易前往的。可是,我以低低的“小人之心”揣測著她臨終的心境,該不會是簡單的“遺憾”兩個字所能涵蓋的吧。而那場沒頭沒尾的大雪會是一份厚禮嗎,以沒有國界的隆重形式給了終老于異國他鄉的老人怎樣的安慰?一片一片又一片,輕柔地落著――在生命面前,讓雪花代替我們為老人輕輕地蓋上松軟的棉被和甜美的睡眠……

她還有自己的語言和故鄉,而那個在聯歡晚會上懷抱手風琴的老人卻沒那么幸運。他典型的高鼻、深眼,可是,可是他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母語――盡管他的血管里,依然流淌著祖先的血……莫斯科郊外、伏爾加河、曲曲彎彎的小路、喀秋莎、紅莓花兒、雪野中的白樺……都只能在他的夢中出現、盛開。看他面容嚴肅地坐在舞臺的暗處,像一個不和諧的音符,與潮汐般的熱鬧格格不入(其實他是想融入的呀),我忽然想起一個很大很大的詞:祖國!不禁心跳加快。下意識地,我摸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動脈……

那年,在魯迅文學院學習的時候,有機會去福建參加社會實踐。是年底的時候,我們入住的大酒店的大堂里,放著高大、端正的圣誕樹,有彩帶、風鈴和花錫紙包裹的小禮物,是正常的,可是棉絮做成的“片片雪花”卻讓我無法忍受。對于來自冰雪故鄉的人來說,那是不是一份輕薄?于是,對那個酒店或那個小鎮的好感,蕩然無存。

其實,我所說的“輕薄”與他們的“熱愛”毫不相干。我知道這對于他們來說不公平。然而,說不出的別扭,不知道怪誰。要命!我就是這么武斷。就像初相識的一個人,可能連一句話還沒說,一個語氣詞、一個小動作,就讓我悄悄地把他打入另冊和冷宮。雖然他是無辜的,雖然與他毫無瓜葛。

棉絮敗壞了情緒,真正的雪卻不為所知。像一個高人,它高居云端之上,它無所用心的樣子常常令愛它的人不知所措,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是的,愛和恨,都需要勇氣。

雪的我行我素是劍上的鋒芒,不說,不動,即使在暗夜里,也會發光;即使在鞘中,也會寒氣凜凜,把一顆愛著的心,深深地傷著……天生如此。這是宿命。

雪壓下了許多秘密,無需一一去印證,更無需死去活來地折磨自己。人年輕的時候,很容易傷心、哭泣,很容易喋喋不休地講述自己的委屈。活到一定時候,反而轉到事情的反面去了,即使大如天塌地陷的事情發生,也許只是輕輕地放下。淡淡地“記得”,默默地“懂得”也許更合中年的胃口,那種千帆過盡的茫然和心底淺淺的蟄伏,也許正稱了彼此的心。我想,不能用簡單的“好”與“不好”來界定,像三角眼、八字眉那樣標志著“壞人”,四方大臉、氣宇軒昂則是“好人”。這其中,苦比黃連、苦瓜,還是山楂、橙子的酸甜,個中滋味,像宴會中的分餐,各取所需,各有所得,最好。

但雪是一個藥引子,常常在它漫不經心旋舞的時候,就忽然失聲、淚流,就忽然想起哪一年昏黃的月臺下無言的揮手、哪一天電影散場后傷痛的別離、哪一處手磨咖啡廳里濕涼的吻……雖然,雪曾經把那一切埋得很深。但是,雪也是無罪的請柬,無意中續了前緣,輕輕地就掀開了傷口,偷看了謎底……

窗外,持續的大雪有了暫短的停歇。像個疲憊的人,早早晚晚會累的,早早晚晚會安靜地伏在大地寬廣的胸膛,補充信心,積攢力量,安泰一樣。

第9篇

[關鍵詞]牙克石;濕地;野生植物;考察報告

中圖分類號:N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4X(2014)40-0051-02

1 自然保護區概況

1.1 地理位置與面積

牙克石西郊濕地自然保護區位于呼倫貝爾市中部,大興安嶺北段的牙克石市境內,地理坐標為東經120°28′00″至122°29′00″,北緯47°39′至50°52′,濕地保護區距牙克石市林業局局址5公里左右,涉及牙克石林場7個林班,總面積813公頃。

1.2 地形地貌

濕地自然保護區位于大興安嶺西北坡,為山間河谷地形,河谷比較寬廣,約為11km左右,屬低山丘陵地貌,是大興安嶺主脈通過地段。地勢平坦開闊,地形平緩。區內最高海拔1600.3米,最低海拔402米。

擬建牙克石濕地保護工程位于免渡河右岸一級沖積階地上,按地貌成因類型和形態分類可劃分為構造剝蝕地形(中低山)、山麓斜坡堆積地形、河流侵蝕堆積地形。現簡述如下:

1.3 土壤

土壤是在一定的植被、氣候、地形、母質等自然成土因素和人類生產活動長期綜合作用下形成的歷史自然體。保護區的土壤主要為草甸土和沼澤土。

(1)草甸土是草甸植被下發育的隱域土壤,分布于保護區河流低階地、山間谷地,成土母質為洪、沖積物。土壤剖面由暗灰色的腐殖質層、含有較多銹紋銹斑的潴育層、受地下水浸泡處于還原狀態的灰藍色潛育層或母質層組成。草甸土質地因現代河流沉積顆粒粗細差異,變化很大,剖面常形成粉粘相間的質地層次。土壤中性反應,pH值在6.7―7.5左右,養分除速效磷含量低外,都很充足,土壤水分偏多,土溫偏低。草甸土有草甸土和草甸黑鈣土2個亞類。

(2)沼澤土

沼澤土是在季節性積水或長期積水條件下發育的隱域土壤,廣泛分布于積水洼地。成土母質為沖積物、湖積物。沼澤土剖面基本上有兩個發生層次組成,上部為草根盤結層、腐殖質層或泥炭層組成,下部為潛育層,中間有過渡層。腐殖質層顏色深暗,質地較粘重。有沼澤土和草甸沼澤2個亞類。

(3)粗骨土

保護區內土質肥沃,有機質、全氮、堿解氮、速效鉀含量均十分豐富,反映出了森林土壤水分偏多,氮素充足,母質富含鉀素的特點。各土類間,由于森林土壤受有機質積累特征和地區氣候冷濕的環境條件所決定,表土有機質含量極高,碳氮比大,反映了森林土壤水分偏多,土性冷涼,有機質分解速率低,水、肥、氣、熱不協調等特點。

1.4 水文

牙克石西郊濕地自然保護區附近主要河流為免渡河(又名扎敦河)和海拉爾河,屬額爾古納水系。

1.5 氣候

保護區氣候屬寒溫帶大陸性氣候。具有冬長夏短、春季干燥多風,冬季嚴寒多雪,寒暑相差較大的特征。根據牙克石氣象局資料,多年平均氣溫-2.9℃,極端最高氣溫38.0℃,極端最低氣溫-46.7℃,多年平均降水量378.5毫米,多集中在7~8月份,占全年降水量的60%,多年平均蒸發量1250毫米。

由于受西伯利亞寒流的影響,降溫急驟、霜凍較早,初霜期一般在每年9月5日,終霜期至翌年的6月1日前后,有霜期270天左右。冰凍期一般在九月下旬至翌年四月末,季節凍深一般在2.80米~3.20米,最大凍深可達3.50米。

2 自然保護區野生植物資源

2.1 植物區系的基本特征

2.1.1地理成分

保護區位于大興安嶺北麓,屬森林――草原過渡帶,東北部受到西伯利亞針葉林區的影響,屬于歐亞針葉林植物區沿山地向南延伸至邊緣地區,西南部與歐亞草原植物區相連,各種山地、草甸草原成分在此均有分布。所以本區的植物區系有明顯的過渡性和森林草原區系的復雜性。保護區所處地理位置決定了保護區的植物區系屬于歐亞針葉林植物區――大興安嶺山地北部針葉林植物省――大興安嶺北部山地州與歐亞草原植物區――蒙古高原草原植物省――大興安嶺西麓州交界區,區內植物區系成分以東西伯利亞成分為主,并混有達烏里――蒙古成分,泛北極成分,古北極成分,東古北極成分,哈薩克斯坦――蒙古成分等。

1、世界分布種

是南北兩半球各個濕潤與干旱植物區廣泛分布的植物種,主要是一些沼澤成分和水生植物,蘆葦(Phragmites australis)是沼澤和沼澤草甸的建群種。

2、泛北極成分

一般是指北半球溫帶、寒溫帶大陸廣泛分布的種,雖然也有一些成分沿山脈向南擴及到熱帶山區,甚至分布到南半球溫帶,但其分布中心仍在北溫帶。本保護區位于廣大的泛北極植物地理區內,也有一定數量的泛北極植物種分布在區內,主要有:浮萍科的品藻 (Lemna trisulca)等。沼澤中經常出現的泛北種有杉葉藻(Hippuris vulgaris)、嗩吶草(Mitella nuda)等,在本區的草甸植被中,有些泛北種常為建群植物,如地榆(Sanguisorba. officinalis)是本區山地五花草甸的重要建群種,草(Koeleria cristata)、無芒雀麥(Bromusinermis)、草地早熟禾(Poa.pratensis)、驢蹄草(Caltha palustris)、越桔(Vacciniumvitis―idaea)等。

3、歐洲-西伯利亞成分、東西伯利亞成分

是指歐亞針葉林區廣泛分布植物。歐洲-西伯利亞種掌葉白頭翁(Pulsatilla patens)多生于草甸草原及草甸群落中。

東西伯利亞成分的興安落葉松(Larix gmelini)是主要的建群樹種,此外還有短瓣金蓮花(Trollius ledebourii Reichb)、野豌豆(Vicia venosa)、毛百合(Lilium dauricum)等。

4、達烏里――蒙古成分

是以蒙古高原、松遼平原及大興安嶺山地為基本分布區的植物種類,往南也常滲入華北及黃土高原地區。這一組區系成分是歐亞草原區亞洲中部亞區的基本成分,是本區草甸植被組成的基本成分。

代表植物有:單種屬的線葉菊(Filifolium sibiricum)是山地草甸的主要建群種,此外還有貝加爾針茅(Stipa baicalensis)、大針茅(Stipa grandis)、芍藥(Paeonia lactiflora)、黃芩(Scutellariabaicalensis)等。

5、古北極成分

是歐亞大陸的溫帶、寒帶(包括濕潤地區及干旱地區的特殊條件下)廣泛分布的植物種。在保護區內的草甸中分布主要有:老芒草(Elymus.sibiricus)、箭頭唐松草(Thalictrumsimplex)、野火球(Trifolium lupinaster)、水蔥(Scirpus.tabernaemontani)等。

6、東古北極成分

是在古北極植物區系的烏拉爾山脈以東亞洲溫帶濕潤區與半干旱區廣泛分布的植物種屬。在保護區內所見的種類多生于山地森林灌叢以及草甸植被中。主要種有:大葉章(Deyeuxia.1angsdorfii)、并頭黃芩(Scutallaria.scordifolia)、腎葉唐松草(Thalictrum petaloideum)、細葉白頭翁(Pulsatilla turczaninovii)等。

2.1.2 科屬組成

根據所采標本并參照有關文獻,保護區境內野生植物有58種,分別屬于22科46屬,其中蕨類植物1科1屬1種,種子植物中裸子植物1科2屬2種,被子植物20科43屬55種,且以禾本科、菊科、毛茛科居多。主要的科有:菊科、毛茛科、薔薇科、百合科和豆科等。

2.2 植被類型

保護區內有較豐富的沼澤植被分布,同時具有較高的代表性。沼生植被均分布在區內山緩坡、階地和河漫灘滯水濕地,成為本區植被的一大特點。

2.3 經濟植物種類

保護區內的植物資源,除木材外,按其經濟用途,可劃分為7大類,即:藥用植物資源、纖維和飼料植物資源、淀粉植物資源、農藥植物資源、單寧植物資源、芳香油植物資源及油料植物資源。

2.3.1 藥用植物資源

保護區內的有些藥用植物是全國著名的地道藥材,如土三七(Sedum aizoon)、越桔(Vaccinium vitis―idaea)等。不僅質量好,能清肝濕熱,健骨,主治黃疸性肝炎、膽囊炎、食欲不振、目赤、中耳炎、尿道感染等。區內不僅有著治療常見疾病和疑難病的天然豐富生藥資源,還有抗衰老、扶正固本之藥源,以及更有多樣的營養醫學的藥源。

保護區內常見或蘊藏量大的中草藥有:桔梗(Platycodon grandiflorus)、土三七(Sedum aizoon)、柳葉繡線菊(Spliraea.salicifolia)、地榆(Sanguisorba.Officinalis)、黃芩(Scutellariabaicalensis)、白屈菜(Chelidonium majus)、芍藥(Paeonia lactiflora)等。

2.3.2 纖維、飼料植物資源

纖維與飼料植物資源,往往二者是一致的。如小葉樟既是良好的纖維植物,又是優良的牧草飼料,含蛋白質為6.80%。保護區內許多木本植物的嫩枝條、芽、花、莖、葉也是某些野生動植物的食物,也可作為家畜飼料。早春的食物保護區內主要纖維、飼料植物有蘆葦(Phragmitescommunis)、小葉章(Deyeuxiaangustifolia)、大葉章(Deyeuxia.Langsdorfii)。

3.3.3 農藥植物資源

在保護區內分布的農藥植物種類有白屈菜(Chelidonium majus)等。

2.3.4 單寧植物資源

保護區內的興安落葉松等樹皮可提取優質單寧。此外,還有種群龐大的楊柳科植物、薔薇科植物都含有大量單寧,在保護區內有開發利用價值的主要種類有:大黃柳(Salix.raddeana)地榆(Sanguisorba.officinalis)、小白花地榆(Sanguisorba.parviflora)、蚊子草(Filipendula palmata)等。

第10篇

關鍵詞: 小說《笨花》 歷史敘事 個體生命

《笨花》以一個鄉村家族故事的鋪展切入宏大的中國現代革命史的歷史截面。鐵凝這種創作的歷史沖動,是否正如陳曉明所言:“我們的小說總是要從歷史那里獲得精神深度,這使當代小說離開了歷史就找不到通往深度的路。”確實,《笨花》體現的是一種不斷匯集的創作潮流。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后,雖然文學已經失去轟動效應,不斷邊緣化,“但作家依然在某種程度上保持著創建歷史敘事和創造經典作品的沖動”。宏大敘事在遭到先鋒小說和新歷史主義小說的顛覆和瓦解之后,泛濫的私人化寫作、欲望化寫作呈現的庸俗、膚淺、怪異、零碎也逐漸令人厭棄,小說創作尤其是長篇小說經過多方面的探索,在融入了新的創作觀念后,九十年代末期開始了創作上的某種回歸。進入新世紀,長篇小說的創作,再一次旗幟鮮明地追求宏大敘事,尤其是當下相當一批活躍的中青年作家,在人生閱歷和理性思索上有了進一步的積淀,不約而同表現出對創作的“史詩化”追求,一批重要作品被紛紛推出,比如《秦腔》(賈平凹)、《兄弟》(余華)、《圣天門口》(劉醒龍)、《生死疲勞》(莫言)、《額爾古納河右岸》(遲子建)、《平原》(畢飛宇)、《空山》(阿來)等。

《笨花》留給閱讀者的印象不是歷史敘事,而是特定歷史背景下極其本土化的日常生活,其目的似乎并不是在寫歷史本身,歷史只是展開整體敘述和塑造人物的一個背景。在對歷史大事件的處理上,采取的是“嵌入”公文的方式。《笨花》的敘事回到日常生活的原場,在全知視角下展開日常生活細節和風俗文化的描摹,即使是中心情節也沒有大開大合的戲劇元素。這種“日常生活”模式也不是完全回避歷史風云,其通過民間視野描述的“歷史褶皺”中那些為人們所忽視的細密瑣事,構筑豐富的解讀空間。縱觀鐵凝的一貫創作,她并不刻意追求寓言化的思想承載,但恨“藝術飽滿溫潤”,充滿日常詩意,以一種比較本色的語言、充滿靈動的詩性又氤氳著泥土的氣息。

南帆認為,20世紀50年代以后出現的大批長篇小說,以在當時影響較大的《青春之歌》、《紅旗譜》、《創業史》為例,其最主要的問題表現在:歷史敘事與個人性格之間產生了脫節,歷史不是由無數個人真實的利益、欲望、行動、沖突所產生的“合力”編制而成,歷史仿佛是一個分離于個人的空中樓閣,高高在上,自行其是,它的“整體性”與那些渺小的個人無關。然而,沒有個人的歷史僅僅是一個空洞的幻象。“必須高度重視每一個人的價值,由此將其視為嚴肅文學的合適的主體;普通人的信念和行為必須有足夠充分的多樣性,對其所作的詳細解釋應能夠引起另一些普通人的興趣――小說讀者的興趣”。對于長篇小說而言,性格能夠產生支配事件的意義。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一批長篇小說正是從這里重新開始――作家重新開始正視個人的利益和欲望,正視這些性格內涵所涉及的一系列復雜的歷史問題。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這一批長篇小說不僅力圖恢復一系列性格的真實生命,而且力圖恢復個人與歷史的聯系。

新歷史主義的歷史敘事觀念認為,長篇小說的成熟表征即是:從種種概括性的歷史敘事轉向了個別、感性、具體以及日常情境。如果說,《紅高粱家族》《白鹿原》等提供的故事和人物使人們意識到,“民間文化擁有另一套解讀歷史的策略”,那么,從九十年代中期的《長恨歌》到2006年的《笨花》,則是“作家重新開始正視個人的利益和欲望,正視這些性格內涵所涉及的一系列復雜的歷史問題”。《笨花》正是“嘗試著將宏大敘事與日常生活敘事統一到筆端……一方面避免了宏大敘事的思想僵化的積弊,另一方面又避免了日常生活敘事對意義的消解……將歷史意義與生活流程融為一體”(陳曉明)。

向喜這個人物,在歷史的長河中是悲壯而凄涼的。他的成長與歸宿展現了大時代給人的命運留下的印跡。他的成長是時代使然,其性格中有軍閥的共性,他不可能超越時代,但這不表明個人始終是被動的,事實上,個人命運雖然不可能超越時代,但個人的因素還是起著極大的作用的。向喜從小接受過孔孟教育,正是個人心中尚存的那些孔孟之道,以及農民本身的純樸正直,使向喜每在歷史關頭都能把握住自己。在王占元讓他處理兵變士兵時,他能夠堅持不從,后來又告別軍旅急流勇退;在民族危亡的時刻,面對日本侵略者的威脅利誘,他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而回到家鄉后,他又安于寂寞,回到糞廠,足不出戶,最終為救賣藝人而與敵人同歸于盡。

《笨花》回到鄉村敘事,回到日常性敘事,使這部小說生動而有生活質感和情趣。笨花村里的鄉親們,每個人物都是具體可感的。作者將散落在笨花村的歷史碎片撿起,精心地拼湊起來,寫出了其中的各種人物與鄉村民俗,寫出了歷史風云變幻中的日常生活。向喜的飛黃騰達,鄉村醫生向文成的未卜先知,瞎話連篇的“瞎話”,篤信基督的梅閣,從城市來的取燈,笨花村的西貝小治、時令、走動兒,甚至風流的鄉村女子大花瓣和她的女兒小襖子,等等,都有其鮮明的性格。民風民俗更是作者描寫的著力之處,《笨花》既寫出了鄉村的日常生活,又超越了一般的日常生活,而深入到了地方或民族集體無意識的深處。

《笨花》的敘事,與“革命歷史小說”和新歷史小說不同,但又糅合了兩類小說的一些因素,呈現出了新的特點。在小說中,宏大敘事表現為向家三代人在歷史風云中的選擇與命運,向喜從一個賣豆腐腦的貨郎,成長為一個軍閥隊伍中的中將,小說以他的經歷描寫了清末和軍閥混戰的歷史,向喜的兒女取燈、文麒、文麟,孫子武備、有備則以不同形式參與到一場拯救民族于危難的戰爭中,正是這些將笨花、向氏家族與整個中國的歷史聯系了起來,顯示了觀察歷史的新思路與新視野。

當然,對于茫茫眾生而言,個體生存意義往往取決于歷史,昆德拉曾經在他的《小說的藝術》中說,自塞萬提斯以來,歐洲的小說擔負著探索人類生存可能性的重要職責。“而中國的小說均有意無意地將故事情節納入到歷史中去進而突出歷史背景。中國人生命精神的獨特之處在于其宏闊的歷史意識,因而將小說置于中國生命精神發展的歷史中,進而體驗中國人生命精神的歷程是必要的”。

鐵凝在《笨花》的創作心語中表白得很清楚:“我更愿意說,這部小說有亂世中的風云,但書寫亂世風云和傳奇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情感也不在其中,而在以向喜為代表的這個人物群體身上。雖然他們最終可能是那亂世中的塵土、歷史風云中的塵土,但卻是珍貴的塵土,是這個民族的底色。”鐵凝也并非是要借助《笨花》顯示自己對歷史的重新認識,只是借其潛入歷史深處,還原歷史真實情境中的真實的生命歷程和人性本真。鐵凝是聰明的,當她的同代作家,面對“已經破裂的鄉土歷史記憶”,在歷史與文本之間猶豫不決,“其結果導致語詞癲狂式的表達”、“小說敘事常處在虛構紀實的雙重矛盾中”的時候,她很清醒地知道《笨花》里還需要什么。她給自己對這部小說的敘述限定了8個字:結實、簡樸、準確、溫潤。“這里的凡人和凡事我想讓讀者聞得見摸得著――生活的肌理、日子的表情,它們不在被符號化了的‘類型’里,它們浸泡在結實、簡樸、準確、溫潤的表達里”。小說雖然以亂世為背景,但鐵凝解釋那不是風云史,也不是在懷舊,而是“希望寫出人情中大的美,和生活中的情趣。在閉塞環境中人心最終保有著道德秩序和智慧,在狹窄的東西里面有著相對永恒和寶貴的東西,那是一種積極的美德”。

歷史研究者在材料和事實的基礎上,很容易作出價值判斷,但文學不是訴諸社會價值,而是“發現各個領域里生命的感覺和存在的澄明”,使我們這個長期被歷史整體性支配的民族,能夠把個人從“群眾”中拯救出來,使之獲得個體的意義。這業已成為九十年代以后眾多懷著經典沖動的長篇小說的共同追求。

《笨花》運用粗筆與細筆的交替,尋找一條獨辟蹊徑的敘事路徑,這是一種奇特的寫法――不依賴于故事,不依賴于一己之經驗,敘事回到人的存在中來,在無數結實的細節中關照人的存在。用粗筆勾勒歷史時序,但與此同時,又用細筆描繪世俗煙火,通過一種比兵荒馬亂更恒久的媒介進入時間,進入沒有鐘表的時間。而時間沉淀出來的是人的處境。這一切使得《笨花》“從道德情操(強化小說道德與人間道德一致)、個體身體經驗(沉溺于個人化的感官經驗)、意識形態(小說自我培植起來的激憤和怨恨)的三重困境中突圍而出”,為當代文學史刻下新鮮而溫和的記憶。

參考文獻:

[1]劭燕君.“宏大敘事”解體后如何進行“宏大敘事”――近年長篇創作的“史詩化”追求及其困境[J].南方文壇,2006,(6):32-38.

第11篇

關鍵詞:遲子建 文學 人生

當代著名女作家遲子建的《越過云層的晴朗》是其唯一一部以動物――狗的視角來敘寫人的長篇小說,這種獨特的動物敘事對她而言,應該還是一種很自然的選擇。因為正是某種程度上的“泛神論”和自然靈性主義的價值認同,才常常使得她筆下的草木花樹、飛禽走獸無不生機充溢,隨著四季流轉,在人類的生活世界周圍自然構成另一個和諧靈動的神秘世界。但從動物的視角打通這兩個世界并加以反觀,則有了別樣的神奇,令人驚嘆其視角選擇的特異與恰適。一個深隱深山的小鎮,幾個低下低微的小人,因為一條狗而聯接到了一起,串起了各自跌宕起伏的人生,呈現出了庸常世界里的非常人生。

一、顛倒的視角――一條黃狗的生平回放

動物視角的文學敘事,在神話和童話這兩類文學題材中是必然的一個類人化或擬人化敘事視角選擇,但是在其他現實類題材的文學創作中,動物視角的文學敘事則不僅相對較少,而且難度大。因為作者雖然極其希望從動物視角寫出世界的獨特景致,卻往往容易喧賓奪主,依然掙扎于作者的情感意志,動物無非是一個簡陋或者變形的外套而已。但是,越是難度大,越是有更多的作家希望借助動物這個獨特的視角來省察人類自身。因為“人對自己的覺察是間接的,他所追求的自我界定總是要靠自己來和其他非人的東西進行比較,然后再把自己從那里面分離出來。”[1]所以,當熟悉的人看人、人看動物之類的全能敘事被作家普遍運用之后,動物視角的人類反觀就成為一種新奇、新穎的選擇,也是突破傳統敘事藩籬、尋求另一種價值審視、意義評判的可能。所以,合適的題材、恰當的選擇、嫻熟的文筆,就促成了遲子建的長篇小說《越過云層的晴朗》,成為一次成功敘事探險――借助一條遲暮之年的大黃狗的回憶,把歷史的紛紜變幻、人世的悲歡離合,既陌生化、模糊化,也近景化、平淡化。大黃狗對人世的諸多不解、去道德化的困惑,恰恰點出了人世界的諸多復雜與無奈。

黃狗的暮年是在青瓦酒館度過的,它的暮年平生回顧,隨著主人的次第變換,成為小說敘事的動力和節奏。從年輕時跟隨第一個黃主人深入叢林到隨緣送給鎮招待所當服務員的小啞巴,然后再是各種機緣先后跟隨了伐木工金發、梅主人、文醫生,最后再次收尾于青瓦酒館,在盡情的一躍中結束自己,給小說敘事結構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合圓弧。黃狗經歷了不同的主人,被主人喚有不同的名號,但是都保持了一條狗的優秀品質――對主人的忠誠。“主人就是主人!我得對每一個收留過我的主人忠誠”。[2]它尤其記得主人小啞巴對他說的一句富有哲理的話:“下雨陰天的時候,太陽也在天上,可惜我們看不到”。[3]小說的開篇黃狗就借曾經的主人小啞巴這句話為全書埋下了伏筆,構成了小說全部意蘊的底色和亮色。結尾的一躍則做了生動地回應:“因為我很快越過云層,被無邊無際的光明籠罩著,再也看不到身下這個在我眼里只有黑白兩色的人間了。”[4]

二、顛倒的世界――一個小鎮的自然疏離

小說中描述的故事主要所在地金頂鎮,似乎是一個遠離塵囂、深隱深山的世外桃源,廣闊世界的激蕩風云在這里都化為了和風煦雨。所以,才有文醫生、梅主人在此的“歸隱”。正如黃狗隨第一個黃主人從森林里返回到鎮上時聽說“”完蛋了、“”結束了的反應,“‘’是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是糊涂的”[5],這里的人仿佛只是本能地生存、生活而已。地理的遙遠幾乎切斷了與我們熟知的世界的一切聯系,鎮長只是象征著最基本的權威和秩序,其他則完全依賴于生存世界的簡單法則。而正是在這個貌似遠離塵世的“蠻荒之地”,人性才得到了最自然的舒展,愛恨情仇才得到了最爽快的宣泄。幾乎不與人言的“小啞巴”,不與人輕易交往的文醫生、梅主人,前者專給人整形,后者專替人生孩子,都力求平靜地活著似乎是他們唯一的目的。他們對動物的愛甚于人。用文醫生對黃狗的話說,就是“與世無爭的日子可真好啊。我希望有一天我被所有人遺忘,只和你們這些動物生活在一起。”[6]

簡靜的世界本該無多少事值得敘寫。但是,在一條只能分辨黑白兩種顏色的黃狗眼里,這個世界似乎卻很復雜。它也許不明白人世界的紛紜,但是人性的幽暗、顯微,卻在它的困惑里被一一放大。比如賣糧的女人為漲工資與鎮長被黃狗目睹,鎮長對它說:“不教訓教訓你,你還以為自己是鎮子的老大呢!”[7]。文工團的無名歌手為求發達,專程來找文醫生整丑而迅速走紅。用他自己的話說,“干我們這一行的,如今丑的最吃香了!你要是長得好,別人都說你奶油!你要是丑陋呢,別人就說你很特別,有男人氣!你唱的歌是狗屎,他們也會叫好!”[8]在黃狗看來,鎮長干的事跟他干的事一樣,唱歌是狗屎也是它經常拉的,怎么都成了特別的東西。黃狗貌似簡單的困惑,在此往往就成為了人性的另一種意味深長的呈現。

三、顛倒的人生――金頂鎮人的自我拯救

黃狗的身世不凡在于他接受過專業訓練,所以可以一定程度去解讀人世。這也為小說的視角選擇提供了可能。它先后經歷的六個主人,由此接觸的不同人生,則進一步拓展、豐富了它閱世的廣度與深度。

黃狗的第一個主人就姓黃,是直接從警犬訓練場把它領走的,認領它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帶著進山勘察時防野狼、野熊等動物襲擊用的。黃狗也不負所望,不止一次挽救了他們的生命。也正是通過黃狗“自我追述”其隨黃主人深入深山老林做勘察的回憶,作者完成了對故事發生地自然風貌的全景式描繪,不僅讓讀者對地處深山老林深處的金頂鎮有個俯瞰式的總體影響,便于隨著黃狗的回憶自然沉浸于這個“世外桃源”,也可看出作者對這片土地的深情和眷戀,那里的一切生命都充滿著靈性。

黃狗的第二個主人小啞巴因為突然對其開口講話而驚詫了鎮長,鎮長于是臨時起意要求把黃狗留給小啞巴。黃狗在此朦朧地意識到,“人用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是他們嘴中美味的食物,一旦他們用完了我們,我們就成了屎,隨隨便便地就給遺棄了。”[9]真正喜歡、平等看待它的也許只有小啞巴和此后的另外兩個主人――梅主人、文醫生。相似的主動或被動游離于、或被遺棄于現實生活世界邊緣的他們,才會覺得一個忠誠于主人的動物的可親可愛。小啞巴是父母火災雙亡后的孤兒,梅主人是從上海逃到深山小鎮的孤身女人,文醫生仿佛是避居于此的隱者,對現實生活世界的刻意疏離是他們的共同之處。然而,漸漸長大成人的小啞巴終于還是被他的叔叔領去做勞力了,梅主人死于再一次懷孕難產,文醫生則被他醫治的精神病人水缸開槍打死了。就在黃狗行將任人屠宰的時候,被最后一個主人、青瓦酒館的老板娘趙李紅認出買下,得以安享晚年并追憶它的一生。而趙李紅同樣是一個被與人私奔的母親拋棄的女孩子,但是她最終自立自強,在金頂鎮開起了酒館,做起了自己真正的主人。黃狗在酒館里被趙李紅安置養老同時,也進一步目睹了小鎮人生的起起落落。曾經風光的鎮長被判服刑期滿后又回到了鎮上養老,當年破“四舊”毀神像、放火燒死雕刻神像的石匠――小啞巴爸媽的年輕人回來贖罪要建廟。拍電影的居然也來到這個深山小鎮取景,并且自己也被安排著做了生前的最后一躍。

小鎮各個曲折斑駁的人生,有茫然的順從,有執著的生存,有名利的爭奪,有分明的愛憎;從到改革,歷史劇變的波瀾到此只是掀起幾許漣漪而已。底層卑微世界只遵循最切近現實的生存、生活情感倫理準則,仿佛亙古不變。但惟其如此,才能真正抵達生命的本真――因為正是這些林林總總的“平庸”之惡,在一個偏遠平凡小鎮的自然呈現,通過一只狗的“困惑”性審視,才得以使我們反觀自身,反觀每一個生命之后所蘊含的苦樂哀欣。黃狗對云層之上陽光的執著,如同森林里那些滿溢著靈性的花草、動物,則始終作為一股溫暖的亮色映襯著整篇小說的敘事底蘊,那就是對大自然寧靜、和諧、美麗的摯愛。

四、顛倒的文學――現實世界的文學涅

在2015年香港書展上,遲子建與讀者分享自己的小說創作之路,談到她的第四部長篇小說《越過云層的晴朗》時說,“但是我覺得這個長篇對我的生命和我的寫作歷程來講意義重大。是因為我在這部長篇里,我又獲得了寫作的信心,而且它幫助我渡過了無數個憂傷的長夜,也幫助我透過一只動物的眼睛,那么一雙單純的眼睛,看到了復雜的世態人情。”創作這部小說時,恰逢遲子建丈夫不幸遭遇車禍身亡。所以,這部小說某種程度上就是她在痛苦中完成的“心靈苦旅”。在黃狗迷戀于小啞巴講給它的云層之上的晴朗里,也未嘗不寄予著作家本人對這抹溫暖亮色的希冀和祝愿。借助文學的虛構,將個人的悲傷拓展到大千世界、蕓蕓眾生的種種人生遭際,也是憑藉這一躍,讓我們有幸能越過烏云,捱過風雨,看到令人歡欣的晴朗。有評論家指出,“對遲子建而言,世界的悲訴與夜鶯的歌唱如何協調,始終是個問題。關于善與惡、天使與魔鬼,早期遲子建對前者關注過多,而對后者則了解的太少”,認為近年來作者“企圖以一種溫馨氣息使冷天雪天的自然溫暖如春,無論如何的艱辛苦難,經過一番人性的闡釋,總能是一種溫馨宜人的境地油然而生的修辭漸漸偃旗息鼓了,更多地呈現出世界復雜微妙地難以簡化,萬事萬物分裂為沖突之所和難解之謎。”[10]其實,這樣的評介似是而非,就遲子建一貫的創作追求主旨而言,始終未變,正如作家本人在這篇小說后記中所說的:“其實,‘傷痕’完全可以不必‘聲嘶力竭’地來吶喊和展覽才能顯示其‘痛楚’,它可以用很輕靈的筆調來化解。當然,我并不是想抹殺歷史的沉重和壓抑,不想讓很多人為之付出生命代價的‘’在我的筆下悄然隱去其殘酷性。我只是想說,如果把每一個‘不平’的歷史事件當做對生命的一種‘考驗’來理解,我們會獲得生命上的真正‘涅’”。[11]正是這種始終如一的創作宗旨,我們才能在《洲國》《白雪烏鴉》《額爾古納河右岸》等這些宏大的歷史事件和民族長歌、長卷中,看到作者一如既往的、平民視角的深情敘寫和對小人物洞幽燭微的人性關注。如果說在遲子建最新的長篇小說《群山之巔》體呈現出了評論家所謂的轉變,那也只能說是小說素材本身彌散的質感而已。遲子建創作的深刻獨到之處,恰恰是在人人習以為常的庸常生活里,平淡無奇的歲月流淌中,總能發現、發覺世界和人生的殘缺、殘酷。所以,有評論家就指出《越過云層的晴朗》,“是一部貫穿了傷感和絕望情緒的小說,敘事者阿黃表達了對自身命運和人類世界的雙重絕望。一條條狗的悲劇與狗的幾個主人的悲劇互為映照,讓我們充分領略了人生、現實和歷史的殘酷。但是小說又不正面去展示、渲染和放大狗與人的‘傷口’,而是以抒情和感傷的敘述,把‘殘酷’改寫為一種籠罩性的精神氛圍和精神背景,占據小說表層的仍是日常化的世俗生活,甚至對‘’這樣的歷史災難的反思和批判在小說中也都被推到了幕后。這體現了遲子建一種獨特的美學追求,她追求的是對于‘殘酷’的日常化營構,是對于‘殘酷’的體驗與反思,她要表達的是‘殘酷’背后的美感與詩意,是‘殘酷’的美學化和形而上化。”[12]

最后,正如魯迅直面虛無,在孤獨和幻滅中依然倔強地追尋希望和意義,遲子建對庸常生活中“殘酷”的“輕描淡寫”,同樣是一種執拗而又深閎的叩思。因為堅信人性的那一抹亮色,所以“殘酷”在生命和世界的圖景中,對遲子建而言,只是一朵終將憔悴的“罪惡之花”。

注釋:

[1]何冰譯,[德]何兆武,阿諾德?蓋倫:《技術時代的人類心靈》,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2頁。

[2][3][4][5][6][7][8][9][11]遲子建:《越過云層的晴朗》,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

[10]程德培:《遲子建的地平線――長篇小說<群山之巔>啟示錄》,上海文學,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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